而今,梁帝再送这道圣旨来,莫不是想说他魏帝的亲生儿子早已是他梁国的臣民,可任他梁帝一道圣旨就召之即去?倘若他的儿子是梁帝的臣民,那他这个当老子的又算是什么?
当真是奇耻大辱!
皇上当即命韩忠派人至成王府将成王楚玄申饬一番,此事在朝中传开更是引得群臣激愤,各路官员纷纷上书弹劾成王楚玄不忠不孝,私通敌国,卖国求荣等数桩大罪,要求将楚玄废为庶人,逐出魏国。
楚玄自被皇上命人申饬之后,便披发跣足,果身背负荆条至皇上寝殿外长跪请罪。他跪了一天一夜,皇上却始终不见,第二日反召姬渊至他病榻前为他抚琴唱曲取乐。
那日,楚玄长发披散只穿一条乳白长裤跪于皇宫寝殿之外,果露出的背上被荆条上的利刺扎得鲜血淋漓。秋末的阳光洒在他的背上,将他背上的鲜血一次又一次地烤干。
而姬渊却是一袭白衫抱着一把琴,步伐从容,笑容肆意地从他身边走过。临进皇上寝殿时,姬渊又回头看了楚玄一眼,楚玄微微抬眼看他,目光相触的那一瞬,姬渊忽然长笑不止,他就这么一路放肆地笑着进了皇上的寝殿。
寝殿里,皇上只着素白寢衣,披一件暗蓝弹墨龙纹大袍靠于软榻之上。他面容因病清减了许多,极是憔悴,见姬渊抱琴长笑着走进来,不由得就问道,“何事让你如此发笑?”
“《战国策·赵策》左师公触龙有言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然,成王为真龙之子,却要他国之君父为之计,如何不令人发笑?”姬渊抱琴立于殿中,目光肆意又讽刺地直视着皇上。
立于软榻之侧的韩忠闻姬渊此言,登时大惊,怒斥道,“姬渊大胆!竟敢非议皇上!”
皇上的脸色已经放了下来,他听明白姬渊的意思,姬渊是在讽刺他,身为楚玄之父,还不如梁帝待楚玄重之。梁帝给楚玄官职封地,而他身为楚玄君父却什么都没给予楚玄,反而曾经剥夺他许多,又凭何问责楚玄。
寝殿之中放置着一个紫金大香炉,正隔在他与姬渊之间。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腾而起,龙涎香的香气蔓延在整个寝殿之中。皇上阴沉的目光透过香炉上那袅袅烟雾看着姬渊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
那张容颜集天地造化神秀于一体,找不出半分瑕疵,可本是谪仙一般的容貌,偏他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眼中满是肆无忌惮和有恃无恐的讽意,反倒让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染上了七分邪肆之气。
去年二月的朝花宴上,姬渊当众唱了一出《长生殿》的《埋玉》时,皇上就知道他不怕他。甚至他从姬渊这无畏之中感觉到了一种自虐一般的冒险之意,这少年就是喜欢这样屡屡行触怒他之事,几番触碰他的底限,偏偏他对他就是有一种埋于骨血之中的无可奈何。而他知道姬渊总是能从他这种无可奈何之中享受到快意。他也不介意赐予他这种快意。
皇上终是从龙榻上起身,命人开了寝殿的门,在韩忠的搀扶下走出寝殿。
寝殿外灼热的日头正炙烤着庭院,楚玄依旧跪在庭院中的青石板地上,他在这寝殿之外跪了一天一夜,却除了最开始的高声请罪之外,再无一句为自己求情之言,只是沉默地跪在那里。
皇上站在寝殿门口,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这个儿子的性子到底是何时变得这般沉默倔强又隐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楚玄心口那道剑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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