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已服过了影七特意调配的药,如今又痛痛快快地哭过了这一场,胤祺胸口的淤塞压抑竟像是彻底散尽了似的,只觉着多年来竟都已不曾这般的轻松过。含笑挽着自家师父一块儿入了席,不只是兄弟跟晚辈们,连京中和直隶等地能赶得过来的相熟官员也都特意聚了过来,更有不少已致仕的老臣也特意叫自家晚辈颤颤巍巍地扶到了府上,这恒亲王府里头竟是少有的热闹了起来。
胤祺已自觉了一个冬天的时日无多,如今早就没什么可再交代的了,不过是扯着眼熟的说上几句话,与那些早已胡子花白的老臣们调侃上几句,眼中竟也带了多日不曾有过的清亮神采。这些个臣子们大都是不知实情的,只当是五爷这一回身子大好了,又恰逢生辰,万岁爷心里头高兴,故而这般的大摆筵席,有为数不多心中大致猜出来了的,却也丝毫不敢露出半点儿的异样,面上仍是一片欢喜,藏在桌子下头的手却早已攥出了深深的血印子。
“五哥,你再怎么也是头一回喝酒,好歹少喝点儿——万一醉了动起手来,咱们兄弟也未必能打得过你。”
胤祥笑着劝了一句,不由分说地把胤祺手里的那一杯酒夺了过来,合着泪水一块儿仰了头吞下肚去。看着他又只给自个儿倒了半杯酒递过来,胤祺却也只好摇着头无奈浅笑,接过了这委委屈屈的半杯酒跟兄弟们挨着个儿的碰过了。试探着轻抿了一口,才发现这酒入口绵柔和软,倒不像想象中的那般辛辣刺激,反倒泛着淡淡的甜意,不由失笑道:“记着当年,老十还跟我说皇阿玛喝的是甜汤……这回我可知道,这甜汤是什么滋味儿了。”
“没有没有,五哥你喝的这个——可比皇阿玛那个像酒像得多了……”
胤俄忙应了一句,眼眶却忽然止不住的红了,抬手才要抹眼泪,就被边儿上的老七跟老九一把拽了回去。胤礽将手里头的酒杯攥得死紧,几乎已止不住的打起颤来,面上却仍是一片故作不以为然的神气:“给你喝你就喝,哪儿那么多的矫情?要真是给你那正经的烈酒,你喝下去不喷我们一脸,就算我输。”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说话也没半点儿长进。看来二哥你还是没在船上住够——回头我把沿岸的地儿都给三哥,把港口都给大哥,你就在洞庭湖上慢慢儿打你的转吧。反正八百里洞庭呢,也够你闲得发慌游个来回的了。”
胤祺毫不留情地抢白了他一句,将手中的半杯酒一口口抿了下去,正打算好歹再要点儿,边儿上的老十四已经替他满上了,抬手按住了老十三就要阻拦的胳膊:“五哥今儿高兴,怎么就不能多喝些?要真醉了,你打不过还有我呢——五哥放心喝,我们哥俩儿守着,今儿咱们兄弟们喝痛快了才算数。”
胤祺忍不住轻笑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又下意识望向身旁一身便服的四哥。雍正明白他的心思,抬手与他碰了一杯酒饮下去,放缓了声音道:“叫隆科多快马去传了,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赶不上就赶不上吧,若是我不胜酒力,四哥就帮我跟他说一句——就说我不怪着他了,叫他也别记恨他五哥……”
胤祺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也将那一杯酒一气儿饮尽了。兄弟们个个儿心里头都疼得几乎搅成了一团,却谁都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只是和着酒一块儿把眼泪吞进肚子里头去,放下杯子依然是一片笑意。只陪着他一块儿说笑着,谁也不敢轻易触碰那些禁忌般的字眼。
不知不觉夜就已深了,胤祺终于醉倒在桌上,又被胤祥亲自给抱回了屋里头。兄弟们挤在屋子里头谁也不肯出去,一屋子的静默寂然,老十忽然忍不住捂着脸呜咽着蹲下身,就被一旁的胤禟狠狠一脚踹在了屁股上,压低了声音厉声道:“嚎什么嚎,我哥就是喝醉了睡一觉,还好好儿的呢!”
“不要扰五弟了,叫他好好睡一觉,明早——”
望着这个弟弟宁静安详的面庞,雍正终于止不住的落下泪来,拄着榻沿脱力地半跪下去,轻轻握了他仍带着温热的手:“明早,朕再带着兄弟们来看他……”
贪狼含泪应了,看着胤祥跟胤祯扶着榻边的皇上起身,带着兄弟们一步一回头地挪了出去。屋子里头蓦然空了下来,却叫他心里也仿佛跟着彻底空了似的,恍惚着跪在榻边,压低了声音哽咽着唤了一句:“主子……”
望着那人仿佛无知无觉的睡颜,他终于再忍不住泪意,伏在榻边轻颤着哽咽出声。那一只手却忽然轻轻动了动,轻缓地替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贪狼呼吸一滞,猛地抬头望去,就撞上了胤祺清亮含笑的眼睛:“可算是没人管着了,咱们上房顶看看月亮罢。”
贪狼这才恍惚意识到了他竟是装醉的,忍不住含泪失笑,用力地点了点头,拿着披风给他细细地拢好了,才扶着他出了屋子。胤祺当年练功的底子到还没彻底扔下,借着他的搀扶竟也纵身跃了上去,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脸上却是一片欣然的笑意:“今儿月色倒是好……被圈在屋子里头这么久,可算是能出来好好地透一回气了。”
贪狼忍着泪说不出话,只是小心地扶着他坐下,叫他靠在自个儿的身上。胤祺静静地歇了片刻,忽然轻笑着缓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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