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河似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好端端地活下去了,无论戚云恒问什么,他都坦诚相告。
但戚云恒听得出来,此人的每一句话里都藏着陷阱,诱使他去怀疑欧阳,使他对自己的皇夫产生猜疑乃至怨恨。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怀疑,怎么可能不怨恨呢?
他们夜夜睡在一张床上,可他却连枕边人到底是谁、什么来历都不清楚。
更让他郁结的是,欧阳若是他有所不满,为何不肯对他直言相告,非要搞出这样一桩足以动摇国家根本的惊天大乱!
难道欧阳想要毁掉他的国家,毁掉他吗?
这样的念头在戚云恒的心中徘徊不去,让他恨不得冲到夏宫,揪住欧阳,大声喝问。
但愤怒总有平息的时候,更何况在愤怒之余,戚云恒亦有畏惧。
他怕。
他怕欧阳离开他。
或许这不是一个有道明君应有的想法。
但在内心深处,戚云恒却觉着,若是能用些许人命平息欧阳的不满,让欧阳留在他的身边,那他真不介意再杀一些朝臣,哪怕是高明、潘五春这些让他依赖的左膀右臂。
可惜,他很可能已经错过了能够如此去做的机会。
事到如今,即便他再想献祭这些人的性命,他家皇夫也未必稀罕。
冷静下来之后,戚云恒便觉得,这个赵河对他家皇夫也不是多么了解,至少不像此人表现出来的那样了解。
比如除夕之夜的这场□□。
赵河觉得欧阳是想以此事威胁他这个皇帝,甚至是动摇华国的根本,而戚云恒却觉得,他家皇夫是不屑于做那种胁迫之事的,昨夜的□□,或许真有些警示的意味,但究其根本,肯定还是在于杀人——
比如,秦国公府。
他家皇夫早就看秦国公府不顺眼了。
以他家皇夫那般小心眼又记仇的性子,再有赵河形容的本事,若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秦国公的重要,或许早在三年之前,秦国公府就已经从京城里消失了。
偏偏秦国公府的人惹火了煞星却不自知,终是又闹出西北之事,让他家皇夫忍无可忍。
然后,□□乍起,秦国公府不复存在,他的心腹大患也荡然无存。
如此推想下去,戚云恒忽地发现,昨夜的□□看似给他惹了麻烦,实际上却是为他除去了心腹之患,更挑开了脓疮,将脓水挤了出来,只要后续的处置得当,如医者医人一般做好善后事宜,反倒是避免了原本将在未来出现的大麻烦。
只是,如此想过之后,戚云恒仍旧难以做到心平气和。
即便是为他考虑,既然是为他考虑,为什么就不能对他直言相告,像他对欧阳那样坦坦荡荡,开诚布公呢?
或许,真如赵河说的,欧阳这是恃宠而骄,吃定了他根本不会把自己怎样,所以才肆意妄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戚云恒越想越难以释怀。
就在这时,魏公公过悄悄走了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给侍从室的人准备夜宵。
受除夕夜那场□□的影响,原本已经封印休假的六部衙门全都提前开门取印,所有官员也照常入衙当值,其中就包括乾坤殿里的侍从室。
而且,侍从室并不像其他衙门那样只是开门做个样子,他们是真的有事情要做。
从京兆尹、刑部、金刀卫那里得来的口供都要经他们之手重新整理一遍,将口供里的共同点、偏差之处以及需要额外注意的内容寻找出来,交由皇帝陛下审视。
这个活儿到现在也没忙完,魏公公过来询问夜宵之事,就是想提醒戚云恒:时间不早了,您要是让他们忙通宵,就该给他们准备夜宵和休息之所了。
侍从……
戚云恒心下一动,想起了两个名字。
王倪,欧葵。
略一沉吟,戚云恒便向魏公公吩咐道:“命王倪王侍从留下,其他人归家的归家,回宫的回宫,明日再到乾坤殿中继续做事。”
“……喏。”
魏公公心下一惊,用眼角余光瞥了皇帝陛下一下,却终是没敢在这个时候妄自谏言。
但不等魏公公躬身退下,戚云恒便又补充道:“将此事传扬出去。”
魏公公并不知道戚云恒从赵河口中听到了什么,自然也想不到戚云恒此举是为了什么,乍一听到这个命令,只觉得愈发地不明所以。
但魏公公虽然想不通皇帝陛下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可有一点却是明摆着的。
皇帝陛下心情不好!
这个时候多嘴,可是要触楣头的!
魏公公便赶忙躬身领命,问也不问地退出大殿。
戚云恒并不是真的想拿王倪解闷。
他只是觉得,若是不做点什么能让他家皇夫恼火的事情,他就无法平衡,无法平心静气,无法平静理智地去摆平自己和欧阳之间的事端。
然而命令下达之后,戚云恒却又莫名地生出了忐忑。
他家皇夫真的会为他招幸别人的事而恼火吗?
或者说,会不会火过了头,一气之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走掉了?
戚云恒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悔。
正好魏公公回来复命,戚云恒立刻站起身来,命令道:“摆驾泰华宫!”
——呃!
——您今天这是在折腾什么啊!
魏公公顿时嘴角一抽,心里也不由腹诽。
但再怎么腹诽,魏公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那王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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