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站在走廊上,相对无言。羽娜看到的,是父亲满头的汗珠,尴尬的笑容,惊惶的目光,以及站在中间面色阴郁的恪文;何叔看到的,是紧邻门边,稍微探个头就能看到屋内的恪文,这个徐素娥和裴江源口中脑袋聪明,不可怠慢的女孩,以及楼梯口满脸写着问号搞不清楚状况的女儿;至于恪文看到了什么,她看到的是两根栏杆之间,一只蜘蛛正在编织它的猎网。
一个好的猎手,在猎物上门之前要做足准备,在那之前,要能承受忍耐之苦。
尴尬的沉默令人窒息,越是心虚的人越受不了煎熬。
“我……正要进去给你们关窗。”何叔打破了寂静。
“外面没下雨啊。”羽娜不解,一句话拆了他老人家的台。
“谁知道呆会儿会不会下呢。”
羽娜的目光在惶恐的父亲和阴沉的恪文之间游移,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却又难以相信。
机会来了,撒网捕猎。
恪文略动了动身体,伸手关上房门,平淡地对何叔说:“多谢您。万一下雨,打湿了我放在窗台上日记本,那就惨了。”
何叔讪笑着,压根不敢看她一眼。站在阴影里的瘦小姑娘仿若一盏能照射到人内心最阴暗角落的探照灯。他转而对羽娜说:“你妈在哪儿?”
羽娜手指指后院,何叔像得了救星,咚咚咚踏着楼梯,飞也似地逃离“犯罪现场”,一路不停抹汗。羽娜一直看着他跑出去,才回过头,狐疑地打量几下恪文。
“你……”
恪文不理她,进门,故意敞着门,就是要让羽娜看到,窗户本来就关着,窗台上也没什么日记本。
日记本来不及被犯人放归原位,突兀地摆在桌子中间。半旧的封面稍许褪了色,边角也磨起白毛,但它却记录了一个女孩最敏感、最隐秘的心事与哀愁。它躺着一动不动,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受尽凌辱的少女。
恪文手扶桌沿,身体被一股出自本能的生理性恶心所淹没。
“你没事吧?”羽娜不知何时进了屋,站在她身后。
恪文摇头:“才抽了血,肘窝子疼。”
“羽娜,何羽娜!”
是赵婶的声音。羽娜答应了一声,正要出门,赵婶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闯了进来。
“羽娜,死在这儿了?”赵婶瞪一眼羽娜。“今年的柴禾到了,你带她去整理。”
“那种活她怎么干得了。”羽娜的声调不觉提高。
“让你去你就去!”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恪文用一只耳朵漫不经心地听着,她们的争论焦点是自己。羽娜时不时指着她,望向她,而赵婶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羽娜脸上。
“我今天不想干活。”恪文突然发话,打断二人。
一直顺从听话的小羊羔忽然开始反抗,神情还冷若冰霜,令人乍地接受不了。羽娜不解地看着恪文,她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你也想偷懒吗,还是看不起干体力活的?”赵婶手叉腰,盯着恪文。
“我觉得恶心,想吐。”
赵婶听了这话,像触电一般,声音一下子变得又尖又高:“有假条吗,有证据吗,有就拿出来,没有就老老实实干活!“
“妈,你这是怎么了!”羽娜看不下去,在旁劝解。
恪文却明白得很,反正拿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何叔偷看日记,拿他们没办法。赵婶分明是才和何叔商量好,决定死扛到底,只是言语中依旧流露出掩藏不了的心虚。
赵婶气呼呼地走了,或者是逃走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羽娜完全昏了头,今天怎么所有人都奇奇怪怪的,还向恪文替母亲解释,她平时不这样。恪文对她说,那你去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走,我跟你去干活。
来到后院,才知道赵婶口中的整理柴禾是指什么。因为新砍伐的木柴含水量高,直接丢进火炉里烧将产生大量的黑烟,久而久之会堵塞烟囱,所以每年冬天取暖的柴禾,从春天就要开始准备,一根一根并排码好,一层层往上垒成金字塔形,用夏秋两季的时间风干水分,这样到了冬天柴禾才能用。
女孩们住的屋子也能烧火取暖,不过多是调节气氛的功用。在生活区买一网兜柴,一天就能烧完。和这里堆着的大块木柴比起来,生活区卖的简直就是火柴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开始腰酸背痛,眼冒金星。照恪文的速度,只怕一个月都完不成。
羽娜一直小心观察着恪文,她今天格外沉默,累了自己坐下休息,也不说话,心事重重。其实恪文只是太累了而已。搬柴禾这事真不是她应该干的,有些柴禾比恪文的大腿还要粗,一次性多搬几根中途不休息的话,她怀疑自己能当场晕过去。
午饭是三明治,晚饭恪文独自端回房间吃,不想和何叔赵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也顺便给羽娜一个质问父母的机会。
吃完饭,她坐在桌前,摊开日记本,越想越觉得脏。一个中年男人手指间的油腻,鼻孔喷出的热气,嘴角的垂涎,都隐藏在一页页纸间。用火烧,用水洗,用砂纸磨,即使毁了日记本,也无法洗掉她的憎恶,让她忘了今早看到的情形。
可是转念一想,为何要嫌弃它被“弄脏”,被人看了又怎么样,被人知道了内心秘密又怎么样。坦然接受现实,别人就不能再以此为武器。
不要后退,要迎头痛击。
笃笃笃。
有人敲门,恪文收好日记本,上前开门。门外站着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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