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路上,谢涵先遇到了谢涓。
“三弟回来的倒快,见你没回来,我正准备着寻你一道去寻犀角。”这是自齐公寿辰后,他首次站到谢涵身侧,笑得依旧清清朗朗的。
“运道好,在狱中姑布大师曾给我占过一卦,告诉我出狱后第一样要找的东西在新绛。我权当一试,不想初到新绛,姑母就让梁公召我进宫,竟是已准备好鲜犀角了。”多少个人来问,谢涵还是一样的说辞。
谢涓顿了一下,显是谢涵回来的太快,他还没收到消息――竟是这样的缘故么?他将信将疑,笑道:“姑母和君父姐弟情深,诚然不假。”笑罢,拱起手,“你如今以齐正使身份来往,终是已参入朝事,什么也阻不得你了,恭喜。”
谢涵清淡一笑,“我已看开,曾经执着之事,如今看来倒不值一提。时光如白驹过隙,生命如此反复无常,谁知明日会是什么光景,还不如今宵有酒今宵醉啊。”
谢涓哑然,不禁侧头,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身侧人,像看穿什么一样揶揄笑道:“既如此,三弟何苦自己辛劳一趟,君父传下君令,愿动身去找的人必趋之若鹜,兄弟几个谁不愿主动请缨?”
谢涵笑笑,“我虽不求,亦有所乐,愿父母长安,愿国泰兵强,愿如圣哲先贤般周游列国,这就是弟弟的‘酒’了。”见一边拐道上踏出个人影,他叫一声“大哥”,就几步快走了过去。
谢涓哑然,不知对方话里几分真假,却见身侧人已走得离他远了。前方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道身影此时竟显得意外和谐。
“你终究是离我远了。”他低低一叹,复又一笑:从他当初拒绝谢浇一起为对方求情时,就应该知道这已注定,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活着出来。
他也加快了脚步。谢浇正对着谢涵吊起眉梢,“回来的倒快,找到东西了?别是在外面冷怕了躲回来!”
“大哥不必担心,我已找到了。还没问大哥的腿伤可好些了。”
谢浇的面色一下子变得不自在,“什么腿伤,你说什么腿伤?老子的腿好得很!”
“大哥和三弟的感情越发好了。”谢涓负手上前,笑眯眯的。
“我呸!”谢浇大步流星。
此时正是清晨,朝阳渐渐升起,奉阳殿里公卿大臣分左右二列跪坐于垫上。三人同时在门口出现,诸大臣皆闻声看去,一时神色各异。
谢浇、谢涓解了佩剑挂于门外先后踏步入内,却见谢涵还立在门外,不禁疑道:“怎么不进来?叫宫人再加个垫子便是。”
“不了。”谢涵摇头,“使臣归来,该等传召。”说着,侧身一步,躬身候于廊下。
“你是不是傻?等他传召?他会传召你?不进去就晚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把握!”谢浇不耐烦。
“时候不早,大哥该进去了。”谢涵低声回一句。
“你――”谢浇气个仰倒。
“三弟是真的了无执念了?”谢涓意味深长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
殿内准备了一肚子挤兑话的谢漪:“……”
但谢浇显然猜错了,齐公的确有一百个不想见谢涵,一千个不愿谢涵上朝参与到政事上来,但却有一万个想看到鲜犀角。
“穿公子涵入殿――”
内侍尖利的通传声音响起的时候,谢涵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分不清是“终于”还是“果然”,不知是平静还是无谓。
“儿臣拜见君父。”他趋步入内,两手托着鲜犀角高举过头顶,“赖君父鸿福,幸不辱命。”
“呈上来。”齐公侧头看了贴身内侍怀陀一眼。
怀陀下阶接过鲜犀角递上来,一旁候着的党阙拿起犀角检查一番对光看了看,“是上好的鲜犀角。”
齐公大喜,“那接下来就有劳了。”
药有保障了,他的心情那是一下子从惴惴不安的谷底升至云空,飘飘然的,连带着问谢涵话也好了点声气,“听说你刚出临淄就抛下整个使团独自一人去了梁国?”
谢涵还是那套说辞,平铺直叙,听到“姑布卿”三字时,齐公面色显然差了一些,听到齐谢对他的关心后又回暖,“阿姊关爱。”至于去新绛为什么要抛开使团,因为“姑布卿”还说了――要一个人去拿,才能感动上苍(……)
齐公素来是个感性的人,闻言,也有动容,“一路风雪,你辛苦了,可要什么赏赐?”
“为君父分忧,分所应当,本不该请赏,”这话是君前回答的“标配”,奈何加了个“本”字,齐公眉毛一耷,果然谢涵话锋一转,“只是儿臣顽劣,又不如君父明断是非,敢请孩儿家中有拿不定主意的事,能请君父圣裁。”
谁也没料到是这么句话,这是……什么意思?算何赏赐?
倒是一通马屁拍得齐公眉开眼笑,尤其是这话里的示弱――我没用,要你帮忙――这是楚楚谢涵母子俩从来没有过的。楚楚别说了,从里强硬到外,没少指着他这一国之君的鼻子骂过,谢涵虽看似公谨可那眼神就跟他母亲一样淡得瞧不上他这个爹!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可今天倒好。
“好好好!”齐公一连三个好字,痛快应下。
交上符节、令箭后,谢涵去了躺定坤殿。
殿门是闭着的,谢客不敏,往日繁华似锦,如今清冷寥落。大雪天里还不见得,现在春暖花开、阳光明媚,这一对比就显现出来了。
谢涵在门口伫立片刻,推开门,两个眼生的宫人一脸惊异,“敢问贵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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