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辰巡着羽悠的目光望去,只见,白色奔驰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位雍容漂亮的美国女子。
十年级的小美女艾米从辰辰和羽悠身边飞掠而过,一下子扑进那女子怀中,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女子在艾米的额际和发间轻轻亲吻着,然后,爱怜地望着心爱的女儿,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她又细又软的金色头发,嘴里还不住地叫着“甜心,宝贝,小可爱……妈妈和爸爸都想你了……”
羽悠一直目不转睛地凝望那对母女,眼睛里写满了某种复杂的表情,像是渴望、羡慕,瞬间却又被淡淡的伤感覆盖。直到目送母女两人开心地上了车,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每个周末,都会有不少美国家长开车来接孩子回家,这样的场景在校园里可谓是司空见惯,然而,今天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场景,竟然让平素冷漠的羽悠一晃神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浓浓感伤。
羽悠的瞬间恍惚一不小心落进了辰辰眼中,也落进了他心里。辰辰似乎能感受到羽悠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和伤痛,他从知晓这种伤痛来自哪里,究竟有多深,但是,这样一种情绪却不可遏制地蔓延进了辰辰的心,令他愁肠百结。
羽悠回过神来,看见辰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说罢,她转身匆匆离去。
辰辰愣在原地出神,他竭尽全力想去走近她,了解她,帮她排遣烦恼,分担忧伤,然而,他觉得,自己甚至不能够接近她。
傍晚,羽悠刚回到家,书房里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她跑上楼去接听,电话里传来妈妈林萃歉意的声音:“小悠,宝贝女儿,妈妈周末回不去了,不过妈妈在巴黎给你买了礼物……”
又是礼物,礼物本来是个充满期待的,美好的语汇,但是,当它和歉意与补偿相关联的时候,就会令人心中少了那一份期待。
羽悠眼中的希望渐渐熄灭,心一下子又沉入了冰湖,她喉间滞涩,只有努力保持克制才能不让声音中带出一丝情绪。
“我不需要什么礼物……”她泠然打断妈妈的话,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悲伤,也没有丝毫别的什么情绪。
林萃沉默片刻,才说:“小悠,妈妈也非常想念你,这次不能回去是有原因的……”
羽悠眼神变得空茫,眼前的壁纸颜色太暗淡了,莫名地为这间宽敞的书房平添压抑感。
电话里林萃仍然在解释着:“妈妈前不久去了海牙,在梅斯达夫博物馆见到了馆长潘宁顿爵士,他本人也是一个艺术造诣非常深湛的画家。与我之前访问过的欧洲各大博物馆不同,在这里,我领略了一个小众画派——海牙画派的精髓,这让我受到了极大的启发……”
羽悠盯着墙上的一副油画,画上是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背影有点儿像妈妈,她面对着一面镜子,然而,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并不是她的正面,仍是背影,令人绝望的背影,义无反顾的背影。妈妈给这幅画起名字叫《无可复制》,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听筒里妈妈的话言之恳切,没有墙上背影显得那么潇洒决绝:“……之前,妈妈受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浪漫主义画派的人本主义影响太深,总是力图通过人物的创作,将他们的灵魂也捕捉到画布上,然而,海牙画派为我的创作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它让我有勇气在作品中去面对生活的模糊、晦暗、无力和混乱,让我可以全景式地展现一种真实的残酷……”
残酷?是不是和美好一样,只有在心里滋生过,才可以以外化的方式表达?
羽悠记得,这幅画是妈妈去年冬天从法国寄到北京的,应该是她更早些时候的创作。彼时,羽悠正在准备赴美进行校园面试,妈妈本来也是说过来陪她一起去的,然而,等回来的,只有画上的背影,和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
羽悠已经忘了那次妈妈用了什么借口,应该和这次差不多,大同小异而已。
一谈起画画妈妈总是喋喋不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这是一股全新的灵感源泉,是极难捕捉,稍纵即逝的,我需要去特里斯坦-达库尼亚岛上去呆一段时间,那是一个远离人类社会的岛,只有在那里静修,我才能将内心源源不断的灵感启迪出来,才能去完成一件震撼人心荡涤灵魂的作品。你知道,艺术是妈妈的生命和理想,妈妈不想被定格在艺术史轻飘飘的几页纸上,妈妈要留下更多传世之作……”
羽悠张开口,轻轻呼出胸中滞闷的气息,静静地挂断了电话。
妈妈当然不是故意找理由搪塞敷衍她,只不过因为她是艺术家,艺术家都是非理性的,都是跟随自己的心境去做事的,而妈妈的借口也像她的画作一样精妙完美,即便她是她的女儿,也根本没有丝毫能力和理由去拒绝和反驳。
那是何等天衣无缝理由啊,然而,那些理由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晚,羽悠躺在宽大舒服的维多利亚式木床上,黑暗中,看着床立柱顶上一边一只擎起木质拱形顶篷的飞鸟图腾,她轻轻拥紧了轻薄柔软的蚕丝被子。
透过落地玻璃窗薄纱的窗帘,望着窗外那一轮渐渐变得圆润饱满的上弦月,羽悠难以入眠。月亮要又圆了,羽悠掐指算着,大概又有大半年没有见到妈妈的踪影了。
她生日时,妈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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