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苦少年起身,先是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
老先生一边向着苏小安走去,一边摇头晃脑,“‘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你将这句话解释一遍。”
少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听不懂。”
老先生忍住怒火,“苏小安,你既然来了私塾,就该谨遵圣典所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有知礼,明言,闻道,以后方可出人头地,你如此不思进取,游手好闲,怎对得起江小姐一片苦心?”
少年微微皱眉,随即冷笑道:“再大的道理,说破天没人听,又有什么用?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再我看来,远不如直接一拳将对方打趴下,届时别说圣典中的那些道理,就算是放屁,对方也得竖起耳朵听。”
私塾中,所有人全都皱起眉头。
穷苦少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道:“你们读书人说的那些道理,拿到市面上,能卖几个钱?若是我没记错,你们口中那些所谓的圣贤书,也不过几文钱而已,哪像那些绝世高手,随便丢出一件神兵,一个宝贝,世人便抢得头破血流。我不喜欢读书,并不是说读书没出息,只是觉得要想把自己的道理讲给别人听,一定要有让别人非听不可的手段。”
老先生勃然大怒,一拍桌面,把私塾里的孩子都吓了一跳,“苏小安,你狂妄,你……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穷苦少年也没想到老先生会发这么大的火,有些怔神,随即笑道:“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才更要修行,到那个时候,量一量不就知道了?”
老先生冷哂一声,“修行?你以为你是江流雪?你可知什么是三位九境,什么是一境十重,什么是一重千山?要不是因为江小姐,老夫现在就将你赶出私塾。量取天地?好大的口气,你真要有那修行天赋,花语轩怎么没选上你?若是我没记错,你应该也去参加了选拔了吧。”
然后所有人只看到这穷苦的少年伸出手掌,“拿来吧,我苏小安就算再穷,就算吃不上饭,也不要别人的钱,这学期我肯定是交不上学费了,所以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不过江流雪给你的钱,我必须要还给她。”
老先生气得咬牙切齿,将江流雪交给她的纹银狠狠的砸在桌面上,“滚!”
夜。
小桥流水。
江流雪站在桥头上,看着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多久,一个麻衣少年快步向着这边跑来,然后冲上桥头,已经是满头大汗。
少年掏出一个袋子,递给江流雪,有些傻气的笑着道:“这个给你,我刚从先生那拿来的,我可不能要你的钱。”
江流雪皱起眉头。
少年将她的手拿起,然后将袋子放在她的手心,笑着道:“你放心,就算不读书,我苏小安也一定会有出息的,绝不会让你吃苦。”
江流雪看着手上的布袋子,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这穷苦少年,幽幽道:“苏小安,我们……”
少年皱眉道:“怎么了?”
江流雪看着少年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差距,太大了么?”
少年怔在当地。
江流雪继续道:“是,我们是有婚约,可那是以前的事情,如今你爹爹毕竟已经死了,而我爷爷也对你做出了相应的补偿,虽然你没有接受,以前我们虽然存在差距,但我觉得还可以弥补,可现在……我如今已经被花语轩选上,以后我们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们注定不可能的。”
少年站在桥上,低着头,许久许久,才抬起头来,然后笑着道:“我明白了,去到花语轩,好好修行。”
说完这句话,少年缓步走下桥头,夜色中,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身影渐渐模糊。
蓝衣少女站在桥头,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的轻松,反而异常的沉重。她想叫住他,却发现他已经完全消失,只有手里的一袋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小安独自走在夜色中,沿着河道而行。在少年的心里,没有任何感慨,更没有什么伤心。
很小的时候,人们就告诉他,江流雪是他的妻子,长大以后,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那个时候,他当然不知道什么是妻子。
当然,现在他也没长大多少,但却知道了什么是妻子,什么是丈夫,所以她让他去私塾,他就去了,她给他钱,他不能要,因为那个死去的男人告诉过他,一个男人活着,一定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他其实很想告诉江流雪,告诉所有人,那个死去的男人,不是他的父亲,那个跟别的男人跑了的女人,更不是他的母亲,但他知道他们不会信,所以他懒得去说。他这辈子,就跟人讲过一次道理,就是那个男人死的时候,也正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讲道理真的没什么用。
有时候,他倒真希望那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因为那样,他最起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那个男人死的时候,却告诉他,他的父亲另有其人,那是一个如何了不起的大英雄,以后是要来找他的。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那个整天浑浑噩噩,满嘴都是道理的男人,就这么死了,死的时候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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