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黑了木耳,软了香蕉。
说是让韩德让孝敬曹母,但其实他也就伺候了小半个月,毕竟,老太太那天和韩匡嗣相认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回光返照了。
韩德让亲手给老太太擦拭了仪容,还上了一点淡淡的妆,无可挑剔地送走了老太太的最后一程。
孙家父子倒是也没怎么太过悲怆,就连曹家的人也没怎么样,毕竟这年头的平均年龄也就是四十,老太太这么大的岁数怎么说都是喜丧,还是要吹吹打打的,甚至一帮家里的小辈一窝蜂的来抢老太太生前穿过的衣服,他们都得笑脸相迎。
老太太在人生的最后半个月,好歹认回了儿子孙子,而且难得的没有再糊涂,这已经是最完满的结局了。
只有韩德让,看着老太太被送进棺材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冰凉冰凉的,眼神很呆滞。
当然,要说他有什么感情那就比较扯淡了,毕竟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亲恩没有养恩大,这货明显是受到了观念上的冲击,估摸着是在重建三观,甚至玄幻一点的说法,这货可能已经在心中给自己种道了。
历史上有大本事的人都是这样,比如王阳明对着科树思考人生都能思考到吐血,差点挂掉,然后就创立了心血成为半圣,鬼知道这是个什么原理。
孙春明觉得,他还是应该关心关心这位朋友的,毕竟他们父子俩很清楚,这位才是宋辽两百年间真正的第一人才,于是在曹母下葬之后,特意又装了一把人生导师的哔,想去开导开导这可怜孩子。
推门进屋,就见韩德让呆呆的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酒,便特别自然的坐在了他旁边,笑道:“又喝闷酒啊?来,大哥陪你喝点。”
说着,孙春明就要去拿酒杯,却被韩德让一把拦住:“不要。”
“怎么?”
“这酒有问题。”
“嗯?”
孙春明拿起来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颇为刺鼻的味道,惊怒道:“你下了鸩毒?”
韩德让不吱声。
孙春明愤怒的一把就将桌子给掀了,指着韩德让的鼻子怒骂道:“就因为这么点事,你特么居然就想要死?韩德让,你是个男人!”
韩德让还是低头,沉默。
其实这半个多月,他一直陪着曹母,自然不可能不聊天,而曹母的一生,那真是被契丹人坑惨了的一生,这从他一犯病就契丹契丹就能看得出来。
他能感觉得到,曹母对契丹人的恨,那是深入骨髓,甚至炼化烧成骨灰都抹不去的仇恨,每次提起这个总是止不住的哭。
再深想一层,燕地百姓现如今的日子,也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耶律璟可没有耶律阿保机一系的那种远见卓识,对待汉人百姓这些年一直都是在退步的,虽然现在轮到耶律贤上台汉人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可这些他又看不到。
而他所能看得到的宋地,自然是只能看到洛阳这一城一地的百姓生活状况,两相对比之下,契丹的北地汉人生活好像确实是挺惨,这也得谢天谢地,孙家父子人是在洛阳而不是两广,今年那特么又有饿死的了。
想起孙家父子跟他说过的话,韩德让终于开始把目光从单纯的忠君上放开,放到了整个民族的层面上来,许多事,终于也被他整理的比较清晰了。
他很清楚孙家父子是什么人,毕竟都已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这对父子就是一对先爱国后忠君的奇葩,可你要说他们是民族主义者吧,他们又最反感的就是有人叫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比如这次大宋攻下了大理,绝大多数的军方官员都主张以雷霆手段威服,只有他俩拼了命的上书怀柔,说什么民族和谐之类的论调。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学说,韩德让甚至觉得,这俩人可以直接开宗立派了。
国家,是全国子民的,包括却并不只包括汉人,而朝廷,是赵宋皇帝的。这就是孙家父子俩坚守的怪异信条,特么的已经接近大逆不道了,可是这些天他却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如果大宋和契丹可以真的如盟约上说的一样可以友好相处,或许他现在已经开开心心地跳槽了,没看连他爹都明显动摇了么。
可惜,傻子都知道两国早晚还得再接着打。
这就很尴尬了,韩德让或许可以接受跳槽来给宋朝办事,但要说与契丹为敌,他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尤其是孙悦还是板上钉钉的明日之星,如果下次打仗不是御驾亲征的话,估计那时候的孙悦搞不好已经是伐辽主帅了。
回到战场上去砍杀曾经的小伙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极度郁闷之下,他又翻了翻射雕英雄传,这书他早就看过,只是之前看的时候嗤之以鼻,他明白孙悦这是舆论战,号召他们这些燕地汉人可以当郭靖,最好都不用宋军去打,这帮人自己就造个反把耶律休哥给宰掉。
对此,韩德让只能说,想的真美。
可是现在看看,他似乎越看,越觉得自己就好像那里面的杨康差不多。
明明是个小王爷,锦衣玉食的超级官宦子,突然有一天你娘带过来一个卖艺的糟老头子,非说这才是你亲爹,还让你跟他们走,去浪迹天涯。
杨康不同意,结果稀里糊涂就变成了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大坏蛋。
韩德感觉自己跟杨康可像了,不走吧,就是不孝了,可要是走吧,不提啥富贵不富贵的,这里面总得有个养育之恩的问题吧。
他毕竟生于辽长于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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