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鹭鸶补子,心道一个造假的道士都能穿上三品的孔雀补子呢,我这都混了个啥跟啥啊?
冯保拿着书匆匆离开了,陈惇转了一圈,也跟着日值官离开了藏书楼。
过了西海子,是个小太监来迎他,将他带到了直庐前,道:“首辅大人还没有到,您要不然先去拜问徐阁老?”
陈惇一想我要是越过首辅先拜了次辅,那首辅会怎么想?这官场上的礼节就是这样,看似很微小、很不经意的地方,其实反而是人最在意的地方。你比如文渊阁的五把椅子,头把椅子即使严嵩从来不坐,也没有人敢坐。
他等了一会儿,就见严嵩慢悠悠地走过来了,步伐还算稳健,比一般七十岁的老头子年轻一点,又高又瘦,眉目之间很疏阔,而且抬头纹很重。
见到陈惇他微笑道:“状元郎真是忠勤,这时候还没有点卯呢。”
“下官拜见首辅大人。”陈惇行礼道。
“不必多礼,”严嵩还扶了他一把,“不要见外嘛,状元郎进西苑也不是第一回,我也不是第一回见你,那时候你还是个白衣,现在已经是趿花及第人了。”
陈惇不敢托大,道:“全赖皇上恩德,首辅大人加意运筹。”
“我有什么功劳?”严嵩哈哈笑道:“你的状元是皇上钦点的,这个司直郎也是皇上的旨意,再没有比皇上更圣明的了,咱们大明不乏年轻才俊,但像你这样又有真才实学,又简在帝心的人不多,将来前途大好,”
说着居然指了指自己的座位,感叹道:“二十年后,坐到这个位置上,也不是不可能!”
陈惇吓了一跳,连连到:“首辅大人,这个玩笑开不得,下官的心脏可承受不来!”
严嵩道:“有人十二岁拜相,有人七十岁封侯,只在起步早晚,以年龄来看人,必然不准。倘使你五十岁登第,二十年后做了这位置,人人不觉得不对,你二十岁登第,二十年后拜相,一样的时间,为什么会觉得在开玩笑呢?”
陈惇只能道:“下官从未肖想过二十年后的事情,只想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规规矩矩地把眼下的事、手头的活做好。”
严嵩很高兴道:“你看看,还这么谦逊,到哪里还没有出头之日呢?我们几个老家伙,空守着这阁子,不就是在等待你这样的年轻人吗?将来这肩上的重担,不就打算要托付给你们吗?”
严首辅很亲切,语气又出乎意料的真心,让陈惇心里差一点都要油然生出一种亲近感了,他反复揣摩这一位的用意,然而思来想去,却很惊骇地发现也许严嵩真的是在示好,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陈惇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而严嵩已经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了。
再干个十年,八十岁的首辅就算是前无古人了,就算那时候,陈惇也不过三十岁,最多能混到一个三品,还离首辅的位置远着呢,中间隔了一代人,严嵩对孙子一样年纪的陈惇有什么忌惮的呢?
年龄的差距放在这里,年龄就像是段数一样,不到年龄根本不够跟严嵩玩一把,所以严嵩为什么不对他示好呢?眼看陈惇就是嘉靖帝重点培养的对象,是千挑万选出来留给子孙的人才,将来肯定能青云直上,但也是很多年之后了,严嵩能不能看到都是个问题了。所以不存在抢班夺权的问题,严嵩的态度自然相当美好了。
目送陈惇告辞离去,严嵩对身边服侍的人就感叹道:“要是我家出一个这样的子弟,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老爷,”伺候的人道:“他不过是个新出的状元,虽然名头响亮,官场上又有什么用?老爷何必这么纡尊下贵的,对他一个毛头小子这么关怀?他还是那一位的学生,怎么看都不会跟您亲近的。”
“你以为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严嵩道:“我说他是宰相,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我是今时今日的宰相,他是他年他月的宰相,两代宰相在一起说说话,也许将来还是个能写进书里的盛事呢……只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严鹄严鸿他们一定能看到,我就是为了他们考虑,也要给他一个方便。”
陈惇走出严嵩的直庐,擦了擦脖子后面的汗,心道严嵩这糖衣炮弹果然厉害,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对付自己这种小角色,但他的心却没有片刻放下来过,大概是他的心里已经对严嵩打了奸臣的标签,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在设套、每一个举动都要害人吧……但其实严嵩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流露出喜欢和欣赏的意思。
其实换句话说,严嵩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谁会对一个二十岁。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另眼相看呢?除非你彻底长成一个庞然大物了,才有让严嵩为之一顾的可能。
陈惇整了整衣冠,敲响了次辅徐阶的直庐。
自从李默倒台之后,李默的直庐就被嘉靖帝赐给了徐阶,而徐阶也没有任何不情愿不满意的样子,高高兴兴满怀感激地搬了进来。不过里头的许多东西还是换了的,李默这个不拘小节的人和徐阶这种最重细节的人的品味,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陈惇在海子上就看到了徐阶直庐的灯火,不知道是早上一早点燃的,还是工作了一个晚上的,但看徐阶仍是神采奕奕的模样,而且见到他,一句话就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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