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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长脸上冷冰冰的,小地方的领导干部,端起架儿来,惯例比城里的还盛两分:“你们还不能进去,病人需要暂时隔离。“
毕竟大都市里讲个和气生财,笑面虎才是标配。
“.......”江又灵点了点头,眼里露出几分不情愿。
“还有,你的猫以后不要带来医院了!”
“.......哦。”
他转过身,不看她,趴在门上,从小方窗口往里看。
地上,狸花喵喵的叫着,小老太太运气好,腿没真给骨折,隔了一夜,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时正围在江又灵的脚打转儿。
眼见着人不理她,急的一下人立起来,扒在他的腿上直挠他裤脚。
中年妇女也看了眼房门,又看了眼少年没什么表情,却分明眼巴巴的侧脸,冷硬的脸上神情缓了缓,川字纹跟着舒展开来,语气不自觉的软和两分,心也有点软。
都不是铁打的心肝,碰着孝顺孩子,谁都忍不住给几分宽容。
护士长叹了口气……不知道解剖过多少东西的人也有了点伤感。
人老喽,对着几个小东西发不起脾气了。
杆在一旁的叔舅尴尬的搓了搓手,对着护士长嘿嘿地尬笑,讨好道:“您别在意,小孩子不懂事,也是关心他奶奶。”
护士长高冷的点了点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叔舅更尴尬了,用胳膊拐了拐江又灵:“别看了,给人家医生添麻烦,咱们先跟你爸妈商量商量转院的事......”
“不用商量。”
中年男人眼皮一抽:“嘿!你这孩子,这么大事怎么能不商量?”
“......”江又灵盯着小窗口里阿婆眼睛紧闭的脸,和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胸口,咬了咬牙,眼睛有点发红。
他不吭声,叔舅也急起来,这哪成,这亲娘生死不知的,儿女再有天大的事也得回来一趟。
倒不是钱的问题。
听说姑妈家里那个,在城里混的还挺体面,不至于昧着良心坑亲戚的血汗钱。
只是在他心里,老人家看着已经是要不行了,救回来的把握真不大,顶多也是拖着时间,让老人家痛苦,这可是癌,绝症啊......救得回来,哪能叫绝症呢......
“不用商量,今天就转院!”江又灵突然转过头来,神情坚韧像是深山里的石头:“我有钱!”
明明是个小屁孩,明明说的是孩子话,中年男人却被震慑住了。
病房里,黎家阿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亮晶晶的液体,将这缝隙慢慢填满,直到溢出来。
叔舅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嘿——你这娃!”他提高了调子,声音在长的走廊里回荡:“你这娃不知道数是不是?还你有钱!你哪来的钱?”
这儿的隔音并不怎么靠谱。
走道两旁的病房里,不少醒着的病人和家属正竖着耳朵听。
有的唏嘘,有的当个笑话。
护士长的川字文又重现江湖:“安静!!!”
她的声音更大更响,中气十足,口音板正的普通话:“医院里不准大声喧哗!病人都需要安静!再吵出去吵!”
四周一片安静。
稀稀疏疏的八卦声也是白雪遇阳春,顷刻没了踪迹。
叔舅为强者气息所摄,被吓得收声熄火,缩缩脖子,苟了起来。
江又灵抿抿嘴:“真的有钱。”
叔舅怒气一冲,转头就斥:“你......”
护士长猛回头,虎目圆瞪!
叔舅那点火星星,连烟都没剩下。
“......”江又灵不管不顾,咬了咬牙,瞳仁隐约流动着水光,像罩了层玻璃:“我有钱,我想就她......”
护士长不瞪眼了,心软,只能叹气。
她叹完,旁边叔舅拿了根烟,下意识看了眼护士长,又放回去,也跟着叹了口气。
整条走廊两旁,忽然一阵阵的呼啸起长长短短的叹息声。
你们叹个屁!
“......要去通知你去,我回去拿钱。”江又灵突然转身就走,别人不信他,但他知道,自己是真有钱。
叔舅倒是有些疑惑了,难不成是这孩子的爹妈给他留过钱?
想着他摇摇头,真是也不会给个孩子拿多少,还是没长大,治病可是烧钱的,他那点赞起来的零花钱哪能够啊。
他想着,也转了个身,朝着反方向去了。
他通知就他通知吧。
护士长撇了撇嘴,踮起脚来,朝门上的小方窗里看了一眼,见那药水快到底了,也忙着去医药室配新药了。
......
江又灵是跑着回家的。
他从床底下拖出藤编的小箱子时,头发还滴着水。
可他顾不得,落下来,提着箱子,转身就冲进雨里。
那不是医院去的方向。
他在往屋后冲,过了几栋废弃的老宅,就是一片极小的林子。
枝桠刮在他脸上,打在他身上,湿透的白衣服落得一道道脏污不堪的痕迹,裤脚上也全是溅起的泥水。
偶尔从叶子里落下一捧水,淋在江又灵的脸上,流进眼睛里,他也顾不上。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一座小小的石亭。
江又灵喘着粗气,往前走了几步,提着箱子,一脚踹在亭子里的神像上:“出来!”
神像里喷出一阵烟,跟舞台上的烟雾机似的。
“妈的,谁啊!”
耷拉着人字拖,套着条海魂衫的黄毛青年从烟雾里飘出来,被雨淋了一头一脸,怒气勃勃的甩了甩齐肩的杂毛,一脸凶恶的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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