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炎夏,春城。
黄昏时分,东北人民大学食堂的角落里。
“喂,姐......”
许冠言坐在打扫完毕的残羹前,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突如其来的来电提醒,微微皱眉,将口中含着的牙签吐了出去,硬着头皮接了起来。
在电话那头先是传出很是驳杂混乱的声音,人声沸腾,应该是在一片很大的会场内,在这种吵的令人心烦的背景音乐下,一道很轻灵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你在哪呢?”
许冠言微微抬起头,挠了挠有些发油的头发,拉长了声音说道:“喂...,姐,你那边太吵了,我听不清楚你说话。”
“我说...你在哪呢?”
“还是听不清啊,要不我先挂了,等会儿我再打给你吧。”许冠言作势就要挂断电话。
“不用,我换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说。”很快,电话那头的吵杂声就渐渐低了下去,隔着很远的地方继续响着。
许冠言不由得歪了歪头,不顾周围学弟学妹被惊吓到的眼神,扯着嗓子大喊道:“姐,我还是听不清你说话啊,我挂了啊...”
“你挂一个试试?”
“......”
许冠言的手指停顿在手机屏幕亮那个红色的挂断按钮前,像是被石化了一样,没敢真的按下去,最后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将手指收了回去。
“嘭...”
伴着一声关门的声响,电话那头的嘈杂声音彻底消失了,随之响起的就是让许冠言无比熟悉的声音。
“哪呢?”
许冠言不顾餐桌上的狼藉,用手支着下颌,半眯着眼睛,像是失了精气神一样,有气无力的回应:“学校的食堂。”
“你还在学校?”
“对啊!”
许冠言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的说道:“学生不在学校,还会在哪?”
“可你在一周之前已经从学校毕业了。”
老姐不留情面的回答让许冠言无言以对,只能低头抠着餐桌的桌角,也不说话。
老姐继续追问:“你打算读研了?”
许冠言停下糟践桌子的动作,一脸荒谬的说道:“读研?我怕是疯了。”
作为一名东北人民大学临床医学系的毕业生,许冠言敢发誓,光是在他们二班,后悔学医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人。
或许其他的苦难儿女即便后悔也会为自己当时选专业的冲动而买单,选择继续攻读医学这门让人掉头发的学科,但许冠言是绝对不会了。
考研?
不不不,绝对不会。
在许冠言看来,大学毕业就意味着他从地狱中解脱了,怎么可能还会回去。
“说话别这么确凿。”
电话那头的老姐相当的淡定,说道:“爸这两天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就打到我这来了。”
“老爸有啥事......卧槽...”正说着,许冠言翻了翻手机的未接电话记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汗毛都立了起来。
99+的未接记录。
我滴个妈,老爸老妈那边是咋的了?
啥事啊,这么着急。
许冠言有点慌了。
别看他老爸平时待人挺温和儒雅的,西装革履,还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但从小被“教育”到大的许冠言可是知道那都是伪装,他老爸私下里的处理方式向来都是“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这回他没接老爸的99+电话,下回回家他老爸说不定就给他来个99+的电炮飞脚,告诉告诉他什么叫一拳一个小朋友。
电话那头的老姐沉默半天:“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
许冠言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抹了一把冷汗,说道:“老爸有什么安排。”
或许是考虑到许冠言的未来不会那么平坦,他老姐也就没有对他的那句卧槽多做计较,回答说道:“爸说他已经找人托关系走后门给你找了实习单位,都是省级医院,一个是市中心的老三院,还有一个是省肿瘤医院,具体去哪你自己决定。只要不铸成大错,基本上前途无量。”
闻言,许冠言抬手捂住头,感觉有些头疼,说道:“老爸说话不会这么直接吧!”
走后门、托关系,这种直截了当的话让他老爸说出来,可是要多不容易就有多不容易。
“话里话外就这意思。”
老姐的回复极为言简意赅,一点也没有考虑许冠言的自尊心,以至于让他内心受挫,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说道:“不是,你老弟有那么差劲么?老三院和省肿瘤医院,本专业的实习单位本身就有的好吧,还什么托关系进去走后门?老爸真是多此一举。”
“这话你得当着爸的面说,还有,我觉得爸这事真就干对了,不然你觉得你的成绩能进省级医院实习?”
许冠言一时语塞,自打他第一次进人体解剖室看见那些“大体老师”被吓得晕倒之后,他在学校老师那里的印象分就不用提了,再加上他不愿意学医,成绩也就刚刚及格,还真就不一定具备去省级医院里实习的资格。
沉默了好一会儿,许冠言才说道:“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电话那头没声了。
许冠言眼睛紧紧的盯着手机屏幕,语气略有愤愤的说道:“当初我选专业的时候,是你让我学医的吧。”
当初高考报考志愿的时候,他这位亲生姐姐就开始动员全家让他学医,可以说他这五年的大学生活,是他的亲姐一手造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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