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清早知道自己将不可避免地面对他,按理说,如今形势已定,当再无顾虑,可她却不知该以怎样一种姿态去和他交谈。
“你睡了整整三日,我以为你要随他而去,弃了我呢。”
听来颇有委屈巴巴的意思,苏琬清侧首望着挺立如松的男人,铁甲未卸,余晖镀金,那腔调和姿态实在不相衬。
她转了转眼珠,“这世上再无南楚,可金陵却永存。我只想知道,你将如何对待江南。”
他微微挑眉,无奈撇嘴,“你跟我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今后的行政区划!”他嘟囔一句“真没良心”,接着答道,“古有节度使割据藩镇,近有先周藩王架空中央。朕自诩圣明天子,并楚地后,一视同仁,改全国区划为道,金陵乃江南道首府。”
苏琬清垂下了眼帘,“瑞瑞好吗?”
宇文彻不禁嗤笑,“也只有你才会想那么俗气的小名,就不怕孩子长大了怨你。”他正色轻咳一声,“他日日抱着你留下的墨玉石入睡,连我都不能碰那玉石半分。苏琬清,你真的舍得吗?”
“舍得?”她喃喃细吟,“那是亲骨肉,我怎可能舍得?只是,宇文彻,你我已经不是从前了。你是大夏皇帝,我是亡国公主…”
“怎么和以前不一样?难道以前你不是…”宇文彻气地想扇自己耳光,果然长久不和女人打交道了,也不会说甜言蜜语了,“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
她咬牙道,“对不起,宇文彻,我不知道。就算你还愿意要我,可你的大夏臣子能接受我吗?我…也是被他册进后宫的人。”
“哎。”宇文彻抖抖手臂,死皮赖脸地坐到了她身边,“你刚睡醒,可能还不知道。楚修泽这个人啊,真是猜不透他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就在朕将你送回来时,他的近侍,那个叫康什么成的,给了朕一封信笺。”
他神秘兮兮地将手中攥了多时的纸张打开,呈现到苏琬清面前,那三个字深深刺着她的眼。
和离书。
“楚修泽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宇文彻也止不住感慨,感情是做了两手准备,若南楚不败,等着让苏琬清给自己收尸。若南楚败了,他自个儿服毒飞升,顺带着将苏琬清放了。他狡黠地盯着面前微张嘴巴的女人,“苏琬清,你还有何话说?”
但苏琬清没有像他预想地那般,高兴地弹跳起来,她仍是死气沉沉地闷坐在锦被之中,格外沉静。
“宇文彻,你出去。”
之后,接连几天,宇文彻都曾到揽云阁外驻足过。但她没放话,侍周也只有委婉地拒绝了他。
他停留的时间不长,毕竟大战之后,南楚归夏,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侍周不了解她的心性,见着她与大夏皇帝不冷不热,所以也从未讲宇文彻在金陵的作为。直到,画琴被送过来伺候她,苏琬清才不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夏皇令人厚葬先皇陛下,楚军将士凡主动缴械者,不予追究过往。重整金陵军队后,夏皇竟任命了柳晔为主帅,公主可知,柳将军是先皇陛下的心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罢了。”苏琬清淡淡答道。
“外面都盛传夏皇圣明,对两军战死的将士皆发放了体恤,他这几日奔波于金陵城周遭的小镇,大大俘获民心。而对于此前倒戈的两广军帅,则采用了极其狠戾的手段——斩首示众,由此,谁还敢再有歪心思?”
苏琬清默然没有答话,呆呆地望着阁楼外向阳生长的玉兰树。花期将至,硕大的花蕾已经结在树枝之上,只是不知何时,才能盛开。
“公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您以前不是一直盼着南北统一吗?怎么如今却看不到您半点欣喜?”
苏琬清思来想去,唯有跟画琴讲讲心中的苦楚,“我并不爱楚修泽,可无论他怎么对我,我在心中都视他为兄长。他去的太突然,南楚消失的也太突然,就像一块巨石一样梗在我的心头。我知道,这和宇文彻没关系,我对他没有半分的怨怼。只是,画琴,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该怎样面对,就怎样面对!”
阁楼外传来严厉的声音,苏琬清侧首望去,大长公主手执雕凤木杖站在菱花木门处。
“姑姑?”苏琬清匆促起身,披上外袍迎了上去,“清儿不孝,大变之后,还未去探望姑姑,倒让姑姑先来我这儿了。”
大长公主听闻金陵城破,楚修泽含恨饮毒自绝,受到了极大打击,再不如从前那般精神熠熠,双眼中写满了沧桑。
“不必再说这些了,家国已亡,宗室不幸,许是夏皇天命所归。”大长公主牵着她到矮榻上坐,“清儿,他没有来的时候,你心心念念着他。如今他来了,就在你身边,你却畏缩着不敢见他,不像我楚家女儿的敢爱敢恨!”
“我…”
“你不敢面对她,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份一落千丈罢了。清儿,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只要你们两个人彼此心意相属,何苦在意那些!”大长公主苦口婆心,却不知为何此番竟然是劝和。
“他如今站在峰顶上俯视众生,而我却是泥沼中的人。即便泽哥临去时,留下了和离书,可我毕竟是…毕竟曾经顶着皇贵妃的名号在这宫中,况且如今南楚已亡,我又算作什么…”
大长公主板着脸道,“怎能如此自暴自弃?我的清儿天生丽质,玉姿卓绝,令多少女子惭颜?能娶你,还是宇文彻那毛头小子的福气呢!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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