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一片静悄悄。
过了许久,在父皇的追问中,四阿哥终于深深磕下头去,在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忽然想到了樱儿曾经提过的四个字。
倒是十分妥帖。
“太子被废,家国不宁。”四阿哥对着康熙,痛心地道。
“家”不宁——是从手足兄弟的角度来说。
“国”不宁——则是以臣子的身份来评判了。
其实,纵然让众臣来举荐新太子又如何?
就算举荐了,皇阿玛一句打回去,还不是无用之功?
皇阿玛老了,皇子们却年富力强,羽翼渐渐丰满。
对如今的皇阿玛来说,他更希望的是纯臣、是孝子,而不是跟老子抢位子的逆子——四阿哥想。
从上一次,皇阿玛当着他的面,叱骂直郡王为“乱臣贼子”,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四阿哥就彻底确定了皇阿玛的心意。
一个人或许可以掩饰自己向往、喜爱的东西。
却很难掩饰自己厌恶什么。
而这两者,往往是截然相反的两面——犹如日与夜,黑与白。
所以,反其道而推之,也是一种法子。
……
康熙颓然坐在龙椅上,瞧了四阿哥好一会儿,忽然又狐疑起来。
他微微眯着眼,深深地打量着四阿哥问道:“老四,你当真是这么想?”
四阿哥诚挚地道:“不敢欺瞒皇阿玛,儿子诚然如此思量。”
康熙不再说话,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仰,扳指在桌案上轻轻扣了扣:“老四起来。”
梁九功哧溜就上去把四阿哥给扶起来了。
四阿哥站直了身子,仍旧默默低垂着头。
他敏锐地意识到:皇阿玛的心里,只要想到废太子,仍然难忘父子旧情。
如果东宫之位,一定急需一位皇子来坐的话,皇阿玛一定宁愿复立废太子,也不肯让他认为的“妄蓄大志”的八阿哥来坐。
所以皇阿玛才问这些话。
从表面上看,皇阿玛想要的:是在众皇子之中,寻求一个坚决附和自己、将复立太子的想法,替他宣之于口的人。
但实际上,皇阿玛内心想要的,只是一丝安慰。
想要人能懂得他万乘之君的尊荣外表下,安慰他痛苦怅惘、惶恐不安、进退两难的一面。
帝王之位,高处不胜寒——在那个位置上坐得久了,下面人连他爱新觉罗玄烨的面目都看不清了,仿佛化成了一尊虚妄的神像。
人们只知道坐在上面、身穿龙袍,威风无比的,是权掌天下的真龙天子。
是绝对的权威者。
于是大家跪下,山呼万岁,诸般号令,莫有不从者。
但是没有人想到:真龙天子也会恐惧,真龙天子也会孤独。
只有四阿哥,抚慰了皇上的恐惧与孤独。
……
立太子之事非同小可,宫中连议数日,人心浮动。
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康熙没过几日,居然主动地提到了八阿哥曾经结交过的那个相士所说的话。
连“大贵”两个字都重新提了。
不少人都以为皇上怒气已消,心意浮动——于是甚至上至王公大臣,下至七品知县,全国上下许多人都跳出来保举八阿哥。
大学士马齐、刑部尚书阿灵阿、左都御史揆叙更是出头不断。
康熙强压怒火。
他提出让大家来推荐新太子,不过是一次试探,想更透彻地看清楚:到底哪些阿哥已经有了所谓“大志”。
也想顺藤摸瓜,掂量掂量众皇子在朝中的势力有多大。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八阿哥已经在这般失利的情况下,势力依旧延伸到了朝廷每一个角落。如星星之火、片刻即可燎原。
京城之外的人们不知道八阿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都听闻他德才兼备,礼贤下士,是天下士子口中的贤明八爷。
所谓人心所向——才是最可怕的。
二因为人心是不可控的。
得民心者,得天下。
……
康熙四十八年春,废太子复立。
至于废太子胤礽的罪行,康熙则斩钉截铁的对朝中众人解释:太子之前之所以行事颠倒、乃为厌胜所害”。
都是大阿哥找来的蒙古喇嘛行厌胜之术,才会把太子坑成这样。
如此一来,再没有人敢吭一声了。
太子胤礽默默地站在殿堂之侧,眼光扫过那些曾今在他被废之时,落井下石的大臣们。
大臣们噤若寒蝉。
太子复立的这事儿,仿佛一块大石沉入水面,在飞溅起无数的浪花和荡漾起一圈圈涟漪之后,水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暗里涌动许久的朝堂之争、东宫夺嫡之战,总算暂时安生了下来。
就在太子被复立后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一道圣旨紧接着又下了来——康熙将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胤祺晋封为亲王,分别是诚亲王、雍亲王、恒亲王。
七阿哥和十阿哥封为郡王。
九阿哥、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封成了贝子。
这距离上一次——康熙三十七年分封皇子,已经过去了足足十一年。
宫里来人传旨的时候,四阿哥还在前面书房会客。
喜从天上来。
他带着一府的人接旨之后,按照规矩,就得尽快进宫谢恩去了。
四福晋激动得起身的时候都差点绊了一下,幸好身边的奴才眼疾手快,把她给扶住了。
亲王啊!不是郡王,是亲王!
这可是王爵中的第一等。
天气已经往夏天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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