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门前停了两辆马车。
后头的是拉箱笼的板车,前头一辆却是深灰车顶的清油车,挂着灰色的厚棉布帘子。
清油车前套了两匹马。
有个小厮正蹲在地上与赶车的说话,见他们出来立即起身,麻利地将车蹬子取下摆好,便垂手站在车夫旁边。其余四五个小厮正抬着归月的箱笼,七手八脚地往后面马车上装。
苏庸遂请归月上车。
归月看着那两匹良马,却不举步。
苏庸自然看在眼里,忙解释道:
“国公爷说归月娘子不是俗人,素来不喜张扬,因此特意教人备了这辆车。只是拉车的马不能一并含糊了,故在府中马厩选了两匹良马,不教堕了娘子身份。”
“多谢国公如此抬举。”
归月说完,便由孙妈妈搀扶着上了车。
小厮去收了车蹬子,重新架在车辕上。
苏庸隔着车帘对归月说了声“请娘子坐稳,这便往府里去”,听见归月说“有劳”,便吩咐车夫赶车。
孙妈妈与沉香自然随车步行。
苏庸也跟在车旁。
果然两匹马显眼,一路上惹了不少议论。
众人均知谯国公家要养伎官,先前也见过谯国公府的几辆牛车马车,这双马拉车还是头一次见着——何况还有管家在旁边。
归月还没进府,城中就先热闹了起来。
车行近一个时辰终于停下,苏庸又请归月下车。
归月由着孙妈妈扶下车来,发觉已在一道垂花门前。往两边看时,却是又宽又长的一条路,路两边均是高墙,并不见外人。归月心知这是过了角门,进了国公府外院了。
“请娘子随小老儿来。”苏庸说着,将归月往那垂花门内引。
待进了门,先过一片花园,穿过假山、池塘,便到一院落前,院门上写着“遮锦园”四字。
“敢问苏管家,这匾额可是哪位贵人题的?”沉香忍不住问道。
“沉香姑娘好眼力!这人在我府中乃是极贵重之人。”苏庸笑道,“题匾的正是我家世子,名字也是日前建这园子时,世子亲自拟来的。”
沉香听了抿抿嘴,又眨着眼睛,抬头望了望。
归月也细看了看那匾额。
“夜宜红烛照,春称锦筵遮”,诗虽不大好,这三个字写得倒漂亮。
一直随行的小厮上前推开门,接着便站在门外。
归月收回视线。
苏庸引归月进了院门,自己也跟着进去,在门口处站定。
门内一旁早站了个婆子,身后带了两个梳双髻小丫头,并四五个舞勺之年的小厮。
“哎呀呀,这位,是归月娘子吧?”婆子先开口道,“老婆子今日开眼!劳苏管家走这一遭了。”
苏庸笑着对归月道:
“好告知娘子,这位是遮锦园里管事的李妈妈。娘子若有什么事,恐孙妈妈对府中不熟,找李妈妈便好。”
“娘子有事只管吩咐老奴就是。”李妈妈说着,随即问安。
归月自然推辞不受。
“国公爷昨日亲自叫了老奴去,让老奴将‘定春风’好好收拾了给娘子住。”
归月不知何谓“定春风”,倒也笑着谢了一番。又说自己虽是客居,却只是艺人罢了,请李妈妈“你我”相称,接着又引李妈妈认识了孙妈妈同沉香。
李妈妈笑得更盛,与二人见过。
苏庸又嘱咐了李妈妈等人两句,接着辞了归月,自去回谯国公。
这边李妈妈一路引着归月上楼,一面笑着絮道:
“娘子是头一回来谯国公府吧?昨日国公爷特意叫了我去,叮嘱说娘子乃是客居,万不可有丁点怠慢疏忽。
“国公爷还要我代为转告娘子,娘子在这府中大可随意。若要出门,尽管吩咐了我,我只要遣人去与门上的说了,给娘子备下车了即可。
“孙妈妈与沉香姑娘若有事吩咐,也一并交托给我好了,别委屈了娘子身边的人。
“若有外客来,想要看娘子舞剑的,也全凭娘子心意,谯国公府绝不教娘子为难。”
路走了多久,李妈妈便说了多久。
归月也不时说些“有劳”“多谢费心”之类的话。
直到上了二楼,归月才看清这园子。
方才进来的门,想是园子的正门,却开在了西边,园子的东北、东南两处又各开了一个角门。
园中间是山石花草,更有凉亭石阶,甚是精巧雅致。
北面赫然是个戏台子,看台则是挨着北墙的一幢小楼,依稀看得出二层才是正经看戏的地方。南面几间抱厦,出入的都是些丫鬟小厮,想来是园中服侍的下人所居。东面三座二层小楼,呈“品”字排列,每栋楼间有由二层的游廊连接。
归月此时站着的,便是“品”字楼最东最后的二层上。
“这里便是娘子今后的居所了。”李妈妈说着推开了门。
归月却不急着进。
她先抬头看了看门额,果然有块匾,上书着“定春风”三字,字体与“遮锦园”三字相同,想来又是出自那位世子之手了。
“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倒真有趣。”归月沉吟片刻后,笑着先进了门。
李妈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直到沉香扬着下巴从她身边过,她才回过神来,赶忙追上前去,热情地给归月介绍屋里的摆设。
方才李妈妈带着的小厮,正一趟趟地往屋子里搬东西。
遮锦园里头如今沸腾一片。
本就在园子里的人哪见过这阵仗?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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