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银衣沉默。
在这种忽然间发生的沉默中,他无疑也感受到这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与哀痛。所以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能开口问公孙太夫人。
“我可不可以说一句话?”
“你说。”
“我可不可以问那位老先生的大名?”
公孙太夫人也沉默了很久,说:“你当然可以问,只可惜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
铁银衣闭着嘴,等着她说下去。
又过了很久,公孙太夫人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的名字叫无胜。”
“公孙无胜?”
“是的,公孙无胜。”
一个一生中从未胜利过一次的失败者,在他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时,想到他这一生,他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做为这么样一个人的妻子,在夜深听着她丈夫的叹息声,枕头翻转声,拭擦冷汗声。虽然想起来上个厕所,吃点东西,看点书图,却又不忍惊动他的时候,那种时候她心里有什么滋味?
一个失败者,一个失败者的妻子。
“我一点都没法子帮助他。”公孙太夫人说,“因为他天生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她已满面泪痕。
李坏是跟着这么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失败者走出去的,公孙无胜既然无胜,胜的当然应该是李坏。
李坏的运气并不坏。
“那么公孙太夫人的意思,是不是应该试一试?”
“好像是。”
无论谁也应该想得出,就算不用头脑而用脚去想都应该想得出,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到了。
而且这一次还是非试不可的。
根据江湖中所有能够搜集到的资料来评断,如果说公孙太夫人的成绩能够达到第一级的水准,甚至可以说是超级的水准,那么我们的李坏先生最多只能说是第sān_jí。
在公孙太夫人的记录中,从来没有过“失败”这两个字。
可是在李坏的记录中,却好像从来都未曾没有过“失败”这两个字。
在这种比较之下,李坏还有什么路可走?
经过了刚才取人性命于刹那间的凶杀和暴乱后,帐篷里剩下来的人已经不多了,在这些还没有被吓走的人之中,居然有大多数是女人,一些非常美丽气质也非常特别的女人。
她们的形貌、装束、年龄也许有很大的差异,可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好像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都能够保持镇静不乱。
这也许是因为她们都见得多了。
名妓如名侠,都是江湖人。都有一种相同的性格,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常情和常理来揣度的。
在某些时候,名妓甚至也好像名侠一样,能够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
满头银发,一身华服的铁银衣。摊开双手,端坐在一张波斯商贾从海外王室那里买来的浅色桃花心木金锻交椅上。直到这时候,他才慢慢地站起来。
“二少爷,这一出戏,你好像已经演完了,好像已经应该轮到我了。”
“轮到你?”李坏问:“轮到你干什么?”
“轮到我杀人,或者轮到我死。”
“杀人和死,本来就好像一枚银币的正反两面一样,无论是正是反,都还是同样的一枚银币。”
铁银衣昂然而立,银发闪亮:“所以现在是生是死都已经跟你全无关系。”
李坏苦笑。
“这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我求求你好不好,你这一次能不能不要来管我的闲事?”
“不能。”
铁银衣说:“老庄主要我带你回去,我就得带你回去。要你死的人,就得先让我死。”
“如果你死了,岂非还是一样没法子带我回去。”
“那么我先死,你再死。”
这句话绝不是一出戏里面的台词,也没有一点矫情做作的意思。
这句话的真实,也许比一位三甲进士出身的大臣,在朝廷上所做的誓言更真实。
李坏不笑了,仿佛已笑不出。
铁银衣看着他,慢慢地挥了挥手道:“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暂时最好还是退下去。”
有掌声响起。
鼓掌的是一个娥眉淡描,不着脂粉,年轻的女人。穿一身用极青、极柔的纯丝织成的淡青色衣裳。
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纯,那么温柔,那么脆弱。没有人能看得出她居然就是此间的第一名妓,也没有人能想得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极了,我从来也没有看过你们这样的男人,如果你们真的全都死了,我也陪你们死。”
青楼姑娘说出来的话,有时候甚至比某一些大侠的信用更好。
李坏又笑了。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都想死呢?其实我们谁都不必要死。”李坏对铁银衣说,“只要你能看住那位拉胡琴的老先生的手,我保证我们都不会死。”李坏又说,“如果这位老先生不出手,那么我相信这位公孙太夫人到现在为止最少已经死了十七八次了。”
琴声断了,瞎眼的老头子从角落里蹒跚着走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几乎比他的琴声更低黯沙哑。
“我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他问李坏,“你愿不愿意陪我出去走一走?”
他跟一个一生中从未胜过的人,无论是到什么地方去,都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奇怪的是,铁银衣的脸上却露出了非常担心的表情,远比他看见李坏吞下那颗致命的豆子时更担心。
夜忽然迷蒙,因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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