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旁边坐着老村长以及一些族里的长辈。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浑身毒疮的小乞丐,眼中没有亲近,只有厌恶。
老村长五十多岁了,大家都叫他孙伯,是个老实人。
孙伯挥挥手,让其他人出去了。
我惊魂未定地摇着他的手臂,“四叔呢?四叔怎么样了?”
孙伯叹了口气,说起当晚的情况。原来我已经昏迷了两天,清晨村里的人发现我家大门开着,发现我倒在院子,棺材里的四叔已经气绝,死不瞑目,而旁边还有一具被开了膛的老黄皮子。
血、内脏一地都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而我就躺在那里。
四叔生前为村子里做了不少好事,现他惨死,大伙凑了一笔钱给他置办了丧礼。至于那黄皮子的尸体,大家嫌秽气,用叉子叉到山里烧掉了。
我可以说是那天晚上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孙伯给我端过一碗鸡汤,我勉强喝了几口就没胃口了,不是不好喝,而是我根本就没心情。
我不但害死了奶奶,现在又害死四叔,难道我真的是村民口中说的扫把星吗?
孙伯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顿时明白过来,肯定是村民嫌我害死四叔,要把我赶出村子。孙伯可怜我,但又怕村民们不答应,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我自问害人不浅,更不忍为难好心的村长,况且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死活留下来也没意思了。
“孙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我……我明天就搬到村外的扎纸铺,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不会再回来了。”
孙伯一愣,有点怜惜地看着我:“这样吧,你暂时搬到纸扎铺住着,等过去一阵子大家都淡忘了,我再给大伙说说把你带回来。”
呵呵,发生这样的事,谁会忘记呢?再说荒野的穷困山村最是迷信,孙伯这么说无非是想安慰我。
但我也没有戳破,感激点点头。
就这样,我在孙伯的家里住了一天,第二天便一个人搬到村外的扎纸铺。
临走前,孙伯还给我塞了几百块,但小声叮嘱我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惨然一笑,好人不容易做。我点点头,再三道谢。
家里能用的东西都送邻居了,我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以及一些喜欢的小玩意,打了个包便离开了村子。
我沉浸悲伤中,脑海不断浮现当晚的记忆。
四叔说我奶奶是被一只梦鬼害死的,是不是就是那个白马书生?
那个白马书生又是谁?他要想害我,为什么从黄皮子手下救我?
越想我脑子越乱,好像快成了一团浆糊。
最后,我回到了熟悉的纸扎铺。
外面阴云密布,估摸着晚上会下雨。扎纸铺呛鼻的油彩味,香烛独特的檀香味,还有荒置久了屋子的味道浑成一起,在阴雨天迅速发酵。
我坐在扎纸铺的残灯下,突然觉得犹如置身一个巨大的棺材内,身体痕痒,好像腐烂的尸体。
我给奶奶和四叔供奉了令牌,恭恭敬敬地上香。
奶奶和四叔死前都叮嘱我,千万不要重开扎纸铺,但现在我除了能回来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没有人喜欢我。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块容下我的位置。
冥冥中,我的命运好像和扎纸铺捆绑在一起,如同一个死结。
我在灯下胡思乱想着,灰色的飞蛾叮叮地撞着灯泡,然后落在地上。
无意间的一瞥,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我看到了灯下,自己竟是没有影子!
莫非……莫非那天晚上我已经被黄皮子或者那书生杀死了?现在的我其实是一只鬼?
清朝才子袁枚的笔记记载过这样一件事,在乾隆23年秋,直隶有一书生因为写了一首诗,诗里流露出对文字狱的不满,后来被人揭发而问斩。监斩官很欣赏此人文采,不忍心杀他,就对他说:当我喊“斩”的时候,你立马就跑,跑得越远越好,当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大喊一声“斩”那书生立马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山西,并在那地方结婚生子生活了十几年。
后来,有一朋友来山西,当他看到那书生时,一脸惊讶,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书生也一怔,于是就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袁枚当时正好也在场,这件事在当时轰动一时!
有时候人死了,但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是照常生活、工作,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这样持续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的都有。如果有人告诉他其实你已经死了,他才知道,于是瞬间就消失了。
莫非我也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对啊,我现在意识自己死了,但自己并没有消失,那就意味着我还活着!
那我的影子消失了又作何解释?
就在这时,外面下起寒雨,隐隐约约传来哭声。雨越下越大,但这哭声竟然比雨声还大!
那哭声沙哑高亢,如同哭丧。
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那黄皮子还没死绝,回头找我报仇了?要知道成精的黄皮子不断狡诈,而且报复心极强。
我吞了一口口水,眯着眼从门缝往外看。
这一眼,差点没把我吓死。
只见夜雾冷雨,屋子前的空地跪了密密麻麻的人,这些人或面容惨白,或青面獠牙,有的七孔流血,有的残肢毁容,对着我的扎纸铺呱噪痛哭。
这分明是百鬼夜哭!
最要命的是,他们这时候纷纷站起来撞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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