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却另一番心情。“眼前英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有顶天立地之气魄,我金莲空活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男人。怪呀,一母同胞,天壤之别。你看我家的,身不满尺,三分似人,七分像鬼。若是嫁给武松,则有个盼头。奴不知哪世遭瘟造孽。唉!”这就难怪金莲的杏仁眼盯着小叔不转悠。她愿武大买酒菜一去不回才好哩。
金莲心事一动,一脸动人的笑容。她见武松总低着头,心里更痒痒的:“叔叔,你如今在哪里居住?谁为你烧饭洗衣?”
“啊”,武松不自在地答道,“武二新充了都头,每日答应上司,别处住不便,胡乱在县衙前找了个下处,拨了两个士兵服伺烧饭。”
“那多不方便!士兵能烧什么饭?如果叔叔不嫌弃,”金莲眼眸子仍然注视着武松,武松仍然不抬头,“何不搬来家里住?你们兄弟好说话,要些汤水也方便。奴家亲自安排叔叔吃喝,也干净。”
金莲这番话,感动了武松。武松自幼丧父丧母,与哥哥相依为命,后来常年避难在外,思家心切。嫂嫂如此周到慈善,武松怎有他想:“小弟深谢哥嫂!”
“自家人别客气。婶婶何在?可请来相会。”
“武二不曾婚娶。”
“叔叔青春多少?”
“虚度二十八岁。”
金莲喜上眉梢:“原来叔叔倒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哪里来?”
“在沧州住了一年有余。原以为哥哥还住旧居,不想搬到这里。”
金莲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只怪你哥哥太善了,尽受人欺负,才搬到这里。若似叔叔这般雄壮,谁敢说个不是。”
“家兄从来本分,不似武松撒泼。”
金莲笑了:“怎的颠倒说话。人无刚强,安身不牢。奴家平生快性,看不上这样三打不回头,四打连身转的人。”
这时,武大买回酒菜,放在厨下。走上楼来:“大嫂,你去安排一下吧。”
金莲不动身:“你看你不晓事的。叔叔在此,无人陪侍,却要我撇了下去。”
武松说:“嫂嫂请方便。”
金莲还是不动身:“何不去请隔壁的王干娘来安排。”
王干娘就是王婆,跟她套近乎的人都这么称呼她。
武大只得自己下楼去到隔壁,把王婆请来热酒烧菜。片刻,酒菜端上。武大让金莲坐首位,武松对席,自己打横。三个杯子斟满,金莲先拿起酒杯:“叔叔休怪,没甚管待,请杯儿水酒。”
“感谢嫂嫂,休这般说。”
于是酒席之间,武大管筛酒,金莲笑容满面,一口一个“叔叔”,一杯一个“叔叔”。又专拣好的菜果鱼肉往武松面前堆。武松只以为是嫂嫂一片好心,低着头吃。武大只以为金莲好礼,心中高兴。
酒足饭饱,送下楼来走出门外,金莲再加一句:“叔叔一定记在心上,搬来家住。若是不搬,俺两口儿也吃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与我们争口气,也是好处。”
武松道:“既是吾嫂厚意,今晚便把行李搬来。”
金莲高兴了:“那我在这里专候。”
晚上,武松果然领着士兵挑了行李铺盖来。金莲果然专候,早已打扫了一间房。见武松来到,金莲强如拾了金元宝一般欢天喜地。武松吩咐士兵回去,当晚就在哥哥家歇宿。
次日一早,金莲慌忙起来,为武松烧汤洗脸。武松梳洗裹帻,去县衙画卯。临走,金莲叮嘱道:“叔叔早些来家吃饭,休去别处。”
中午,武松回来,饭菜已经整整齐齐预备好了。饭碗一放,金莲双手捧过一杯热茶递与武松。武松道:“交嫂嫂生受,武二寝食不安。明日到县里拨个士兵来使唤。”
金莲一听,连连摇头:“叔叔怎生这般计较!自家骨肉,又不服事别人。虽然有小丫头迎儿,奴家见她拿东拿西,很不稳妥,也不靠她。就是拨了士兵来,上锅下灶不干不净。”
武松只好说道:“那只好生受嫂嫂了。”
武松住在哥哥家,先是取了些银子交给哥哥,买些糕饼茶果送与街坊四邻,又取出一匹彩缎子,送给嫂嫂做衣服。金莲满脸是笑:“叔叔,如何使得?既然赐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向武松道了个万福。
如此而往,金莲殷勤服伺武松,不时地用言语点拨,无奈武松是个硬心的直汉。武大虽然看出金莲格外的殷勤,而这些殷勤都是自己不曾享受过的,也只以为是嫂嫂善待小叔,况且武大疼兄弟,不把此放在心上。
不觉过去一月有余,已是冬至前后。朔月连日,彤云密布,一场瑞雪纷纷扬扬飘了下来,整整下了一整天,下得世界银妆,乾坤玉碾。
武松一早去县衙画卯,直到日中未归。金莲把武大赶出去做买卖,又央及王婆买了些酒肉,先去武松房里烧了一盆炭火。然后一人独自冷冷清清地站在帘下,望着门外白茫茫的世界出神。她在期待,在盼望。她从未这样期待,也从未如此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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