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他一手端着满杯的白酒,一手攥着拳,在每首歌的间隙高喊一声:敬……礼!
啪的一个军礼,半杯酒泼进地里,半杯酒大口地吞咽,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
每年的8月1日,我负责站到一旁给他倒酒,这一天不论他喝多少、醉成什么样子都不能去劝,他一年只疯这一次。
老兵已经醉了,上半身找不到重心地摇晃着,腿却一动不动地站着军姿在地面上扎根,他把杯子塞进我手中,说:来,和我的兄弟们喝杯酒。
半身的汗毛竖了起来,不知为什么,真好似一群血衣斑斑的人如山如岳地矗立在我面前一般,血哗哗地涌上了脑子,一口酒下肚,热辣辣地烧痛了眼。
我说:我x,我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怎么配给你们敬酒……
老兵在一旁青筋怒张地朝我大喝一声:干了!
声音的后坐力太强,他摇晃两下,咕咚一声仰天倒下,砸得墙板乱颤。
挟着三十年的是非对错,砸得墙板乱颤。
我盘腿坐下,把老兵的脑袋放在我大腿上。
他摊开手脚,躺成一个“大”字,仿佛中弹一样大声呻吟着,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然后沉沉睡去,在这个风花雪月的和平年代。
门外日光正好,路人悠闲地路过,偶尔有人好奇地往屋里看看。
我扶着老兵的头颅,滚烫的,沉甸甸的。
酒打翻了一地,浸湿了裤脚,漫延而过。
如同坐在血泊里。
游牧民谣·王继阳《缺氧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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