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没有去追,它木木呆呆地立在路中央,不再叫了。
它好像完全能听懂人们的对话一样。
那个女人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儿愧疚的吧,晚饭后,他们从饭店里拿来一个小瓷盆放在它旁边,里面有半份松菇炖鸡,是他们刚刚吃剩下的……
女人叹息着说:好歹有个吃饭的碗了,好可怜的小乖乖。
做完这一切后,女人无债一身轻地走了,他们觉得自己送了它一只碗,很是对得起它了。
一直到走,女人都和它保持着距离。一直到走,她也没伸出手摸摸她的小乖乖。
她喊它乖孩子,然后玩坏了它,然后扔了它。
然后又扔了一次。
事后的第二天,姑娘小心翼翼地把食物放进瓷盆,它走过去埋下头,慢慢地吃慢慢地嚼。
姑娘蹲在它面前看它,看了半天没看出它有什么异常,却把自己给看难过了。
(三)
姑娘第二次听它叫,也是最后一次听它叫。
她喂了它整整一年,小松狮依旧是不摇尾巴不舔她手,也不肯直视她,但一人一狗多了些奇怪的默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当她中午醒来后推开窗时,都能看到它面朝着她的方向仰着头。
一天两天三天,晴天雨天,天天如此。
她微微奇怪,于是,那天醒来后躲在窗帘后偷看……
它居然焦急地在原地兜圈子,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
她心头一酸,猛地推开窗子,冲它招手:小狗,小狗,不要担心,我还在呢!
它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想迅速切换回木木呆呆的表情,但明显来不及掩饰。
隔着冬日午后明黄色的耀眼光芒,他们望着对方,一人一狗,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楼上。
…………
然后,她听到了它痛苦的一声尖叫。
一群人围住了它。第一棍子打在腰上,第二棍子打在鼻子上。
阳光灿烂,棍子敲在皮毛上,激起一小片浮尘,它使劲把头往下埋,痛得抽搐成一团球。掌棍的人熟稔地戳歪它的脖子,又是一棍,打在耳后,再一棍,还是耳后。
她一边尖叫一边往楼下冲,客栈的小木楼梯太窄,挂画被撞落,裸露的钉子头划伤了手臂,红了半个手掌。
她一掌推过去,殷红的掌印清清楚楚印在那个穿制服的人脸上。一下子冒出来一堆穿制服的人,她被反拧着胳膊摁在墙上。
他们怒斥她:为什么打人!
她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打我的狗!
七八个手指头点到她的鼻子前:你的狗?你的狗你怎么不领回家去?
她一下子被噎住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半辈子的难过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第一声恸哭就哑了嗓子。
扭住她的人有些发懵,松开胳膊任她坐倒在地上,他们说:你哭什么哭,我们又没打你。
路人过来劝解:好了好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为了条破狗伤了和气。
她薅住那人的袖口喊:……救救它救救它。
路人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打商量:唉,各位兄弟,这狗它又没咬过人,留它一口气又何妨。
手指头立马也点到他鼻子前:回头咬了人,你负责吗?
路人挂不住面子,一把攥住那根手指头,局面一下子僵了。
她哀求道:不要杀它,我负责!我养它!
有人说:你早干吗去了,现在才说,存心找事是吧?警告你哦,别妨碍公务!
她哑着嗓子骂:流浪狗就一定该死吗?!你还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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