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共事了一年半时,有一天,大鹏差一点儿死在我面前。
那场节目的舞美道具出了问题,被威亚吊起的巨大的铁架子从天而降,正好砸向他。
万幸,老天爷开眼,铁架子中间有个小空间,正好套住他。
再往后10厘米,他必死无疑。
所有人都傻了,巨大的回声久久不散。
我扔了话筒跳下舞台要去打人,他僵在台上,颤着嗓子冲我喊:别别别……没出事。
他脸煞白,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我眼睛一下子就酸了……唉,谁说艺人好当的。
那次风波后,我请他喝酒压惊,他给我看他刚刚出生的小女儿的照片,小小的一个小人儿睡在他的手机屏幕里,闭着眼,张着小嘴。
他说:……既然有了孩子,就要让孩子过上好日子。
他摘了眼镜,孩子气的一张四方脸,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已经当了爸爸的人。
每个硬着骨头敢拼敢搏的人都有个柔软的理由,他的那个理由是这只小姑娘。
从那次事件到今天也有好几年过去了,他的小女儿应该快上小学了吧,听说胖嘟嘟的,蛮乖。
女儿哦,香香软软的女儿哦,真羡慕人。
乖,长大了好好对你爸爸,他当年为了给你挣奶粉钱,差点儿被砸死在山东台1200平方米大的演播厅的舞台上。
这件事他一直没敢告诉你妈妈。
我见证了大鹏黎明前的一小段黑夜,然后天亮了。
我和大鹏结束合作时,他已经在数家电视台兼职了好几份主持人的工作,那是他最拼的一段时光。
我想,我知道他拼命努力的原因是什么。
天道酬勤,几年后他博出了一份企盼已久的温饱体面。拍电影、拍短剧、上春晚、出书……获得了苦尽甘来的掌声。
上亿人把他喊作“屌丝男士”。
按照世俗的界定,他终于成功了。
人红是非多,他却很奇怪地罕有负面消息。
有时候遇到共同认识的圈中人士,不论习气多么重,都没有在背后说他不好,普遍的论调是:他不是一般的努力,是个会做事也会做人的人。
每个人都是多面体,我和大鹏的交集不深,不了解他其他的几面,但仅就能涉及的那些面而言,确是无可厚非。他是个好人。
不是因为大鹏现在红了,所以才要写他,也不是因为我和他是多么情比金坚的挚友。
我和他的交情并没有好到两肋插刀的境地。
从同事到熟人,当下我们是普通朋友,如果这个圈子有朋友的话。
之所以写他,只是觉得,一个如此这般的普通朋友,得之我幸。
这是个扯淡的世界,一个男人,在庸常的生活模式中打拼,靠吃开口饭谋衣食,上能对得起父母师长,下能对得起朋友妻儿,且基本能做到有节有度,实在已是万分难得。
这样的人我遇见得不多,大鹏算一个。
能和这样的人做做普通朋友,不是挺好的嘛。
这两年和大鹏遇见的机会屈指可数,工作上早没了交集,但奇怪的是,关系却并未疏远。
他出书了,我去买上一本,再买一本,每遇到一家书店就买一本。我出书了开发布会,他请假跑来帮忙,事毕饭都不吃,匆匆返程赶场忙通告。
我没谢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谢谢”不用说出口。
我有另外一个普通朋友隐居在大理,名字叫听夏。
听夏曾说:普通朋友难当。今天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符合了他的观念,或者对他有利,他就喜欢你,觉得你好。明天你不符合他的观念了,或者做了什么影响他的事情,他就不喜欢你了,觉得你坏……世事大多如此,人们只是爱着自己的幻觉,并四处投射、破灭、又收回。
结合听夏的话看看周遭,叹口气,世事确是如此。
但好像和大鹏之间还未曾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一年中偶尔能坐下来喝杯酒时,和之前一样,话不多。
没什么大的变化,除了大家都老了一点儿了。
我不勉励他的成功,他也不劝诫我的散淡,彼此之间都明白,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地活着,都在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不就足够了吗?
废那么多话干吗?喝酒喝酒,把桌子上的菜吃光才是正事。
普通朋友嘛,不评论不干涉不客套不矫情,已是最好的尊重。
(四)
我对普通朋友这四个字的理解很简单:
我在路上走着,遇到了你,大家点头微笑,结伴一程。
缘深缘浅,缘聚缘散,该分手时分手,该重逢时重逢。
你是我的普通朋友,我不奢望咱们的关系比水更淡泊,比酒更香浓。
惜缘即可,不必攀缘。
同路人而已。
能不远不近地彼此陪伴着,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游牧民谣·大冰《我不想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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