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洛的眼光扫向身边的男人,觉得这一刻他们的情况居然如此类似。两个同样冷漠的男人站在一起,探讨着关于爱人的问题。
“那么,对你来说,向晚究竟算是你什么人?病人,还是爱人?”
谭卓骁的目光在顾西洛话音刚落的瞬间变得极为锐利,顾西洛淡淡地迎上他的视线,毫无畏惧。他顾西洛从没有畏惧的东西,从小便是。
“顾先生,我虽是医生,却不是圣人,没有哪个医生会对自己的病人照顾到这种程度。我认为你这个问题,是变相否定了我个人的情感,并不值得深究。”
顾西洛耸了耸肩,第一次有了与人交好的想法。他从小就叛逆孤傲,长大后收了性子,变得沉默寡言隐忍内敛,久而久之,他们都说顾西洛是个阴阳怪气的人,骄傲又不可一世。顾西洛这一生从没主动与人示好过,他也不懂该怎么与人示好。但他认为,或许谭卓骁会是个好伙伴。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彼此沉默。昏黄的灯光打在身上,又不知是触动了谁人的心弦。这一夜,四个人,注定无眠,为着相似的境遇和绝望。
苏念安和顾西洛只在西凉市待了五天,第六天的时候他们坐上了离开这座江南小城的航班,不是回s市,也不是去中国任何一个地方游玩,那架飞机漂洋过海,最后的目的地是马德里。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阳光充沛的城市,苏念安记得马德里的阳光和金海岸,她记得很多事情,唯独不记得之前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像被人刻意抹掉了一般,有时幼稚得如同孩子。
为什么会想到回马德里?苏念安只知道身边这个男人会是自己的依靠,而马德里是他的家,对现在的她来说,有顾西洛的地方就是家,那么他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追随他的步伐。再也不会在醒来的某一天,明明阳光如此温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想握手的人。
顾西洛温柔地拂开苏念安额前的碎发,她睡得很安详,嘴角还向上扬着,许久不见她睡得这样熟,他心里反倒安下心来。离开的最后一天晚上,苏念安和向晚睡在一起,他知道她喜欢那个瘦削的女孩儿,那女孩眼中的倔犟和从前的她是如此相似。
还有谭卓骁那个男人,连顾西洛自己都不相信,几天时间就让他们熟稔起来。谭卓骁是那种凡事不动声色,内敛而温和的人,可一旦动起怒来,又让人心生畏惧。顾西洛见过因为向晚发病拒绝进食而大发雷霆时的谭卓骁,那时谭卓骁的眼里只有害怕和恐惧,分明没有一点怒意,他定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有将那个女孩子照顾妥当。
就像顾西洛也总是会时常在夜半时埋怨自己当时的疏忽,他总是想,如果当时他能对念安稍稍不放心,也许那什么该死的臆想症就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她也不会因为这样而经常神志不清,茫然无措。
顾西洛的眼神越发柔和,近乎执著的不舍和心疼。他的念安受了太多的伤,太过坚强独立反而成为别人伤害她的理由。那些年月,十三岁之后的她,连最疼爱她的母亲都去世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究竟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度过的?十八岁的生日,成人礼,本该是女孩子雀跃欢呼的日子,可她却在那天遭遇了人生的最低谷。
有多少人能承受那样残忍的事实?纵然再坚强的人,也终究会被最爱的人所伤,而那个人,恰恰还是多年来渴望得到关爱却从来也未曾用正眼看过自己一眼的父亲。
念安,如果……你知道那年的车祸根本不是一个巧合,如果你知道那个背后想要置你于死地不惜买凶杀人的主谋正是你曾经最最敬仰爱戴的父亲,你的心,又会裂开多少条缝隙?又该痛成什么样子?
顾西洛一直没有告诉苏念安关于那场车祸的真相。他的念安从前不快乐,那么至少在他身边的她应该品尝快乐的滋味。只要她留在他身边,那些伤痛不管深浅,终有消失的那一天。
所以,现在偶尔会神志不清的你,也许才是真正快乐的吧?因为不记得,所以更不需要失望伤心,所以也无须去承担那些恶意的苦果,深尝被自己亲生母亲算计谋害的刺痛。
顾西洛忽然后悔了,也许他不该帮苏成博,也不该让沈安林如此轻易就能接近苏念安,他甚至残忍地想,这两个人若就此消失在他们视线里的话,他的念安会不会就少痛一点?
苏念安是被轻微的呼气声弄醒的,脖子还有痒痒的感觉。她睡眼惺忪醒来时,人已经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米色带花的天花板极其眼熟。腰身被人紧紧搂着,很用力,几乎要把她糅进胸膛里去。
“cris。”她叫了他一声,男人将脸埋在她脖子处轻轻吻着,只低声哼了一声。
苏念安有些头疼,她居然睡得这样熟,连什么时候下的飞机回的这里都毫不知晓。她环顾四周,这里与从前无异,是顾西洛位于马德里西部富人区的公寓,曾经给过她一个家的房子。
“念安。”顾西洛唤她一声。
“嗯。”
“念安,念安,念安……”
苏念安眉头紧了紧,他是怎么了?怎么会用这样脆弱的语气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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