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燕歌行安排的。”唐晚说。
不约而同的,我们都皱了皱眉。
如果放在平时,有人在我筋疲力尽时鼎力援手,替我安排各个环节,以免失了礼数——我该千恩万谢才对。可是这一次,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你也觉得不对劲?”我问。
唐晚点头,又摇摇头,苦笑着说:“我说不上来,但是,爷爷去世之前,你属于是穷在闹市无人问。爷爷去世,这么多敌人和朋友一下子冒出来,仿佛约好了似的,叫人穷于应付。很明显,敌人和朋友全都瞄准了同一个目标。这种情况下,朋友也不敢相信,因为在利益驱使下,他们很有可能瞬间翻脸,变得比敌人更凶残。”
我站在窗前,望着灵棚外那些衣冠楚楚、训练有素的女服务生,眼前又浮现出燕歌行洒脱傲岸的影子。
爷爷痴呆、大哥惨死的十年里,的确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家的生活,以至于我每天清晨醒来,都必须为爷孙俩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奔走。即使竭尽全力,仍然捉襟见肘。现在好了,沙老拳头给的金条、燕歌行给的现金都锁在旁边的柜子里,足够我一个人迅速改善生活窘况。
爷爷的死变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契机,让一组无形的齿轮迅速连贯转动起来,无声地、协调地飞转。而夏家仅存的我,就是这些齿轮中最关键的一个,济南本地异术师殷九爷等人、京城来的燕歌行、日本女子豢养的伥鬼、藏在爷爷和官大娘体内的多个灵魂全都绕着我急速转动,形成了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确确实实存在的暗风。
风是看不见的,但我分明窥见了风中的杀机。
“我的命运该何去何从——”我低头,摊开双掌,看着掌心里纵横交错的纹路。
在明白人眼中,掌纹即命运,人这一生只不过是循着掌纹前进,走完这迷宫一样的掌纹之路,生命也就到尽头。
“在看什么?”唐晚踱过来。
我把掌心亮给她看,她扫了两眼,不加置评,不自禁地无声叹气。
“身为夏家人,我本以为自己的掌纹不应该这么平凡,可它偏偏就是平淡无奇,跟街口的菜贩子、百花洲上钓鱼的闲人甚至是明湖路上扫街的大妈没什么区别。”我苦笑着自嘲。
贩夫走卒、卖浆者流是社会地位最低等的人群,他们大多数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家族背景及祖宗遗产,这一世白手起家,辛苦经营,也只是混个温饱而已。我看过不下一千名这类人的掌纹手相,无大路朝天直刀纹,无富贵华盖半圆纹,无根基沉稳四方纹,无动如灵蛇擢升纹……可以说,能够让命运产生转折的“好”纹一条都没有,只剩下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乱纹。
这样的掌纹,将他们的命运揉搓成一个狭隘、窄小、闭塞、崎岖的单个迷宫。究其一生,在这迷宫中进进退退、左右为难,庸庸碌碌,至死方休。正因为是单个迷宫,所以他们的存在根本不会对别人、对社会、对国家造成哪怕是一毫克的影响,他们的生与死如朝生暮死的蜉蝣,悄无声息地来,微波不兴地走。而我们这个社会对他们的态度,则是多一万个不多,少一万个不少,谁都不会关注至此。
可怕的是,我此时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相亦是如此。
“别悲观,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唐晚说。
我慢慢地攥紧拳头,闭上眼,强迫自己从抑郁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天石,相由心生,命运体相是可以改变的。”她又说。
我无声地点头,那道理我懂,那样的例子历史上也出现过很多次。
“睁开眼睛看着我,振作一点!”唐晚握住了我的拳头。
我深呼吸三次,紧咬着唇,睁开眼睛。
唐晚的情绪并不比我好多少,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心疼。
“我没事,总要把今天的场面撑过去再说。”我说。
“松开拳头。”她说。
我听话地松手,两个人四手紧握。
“其实,做一个平凡人也没什么不好。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平凡的,能像伟人那样横于空出于世、惊天地泣鬼神的能有几个?五千年来也仅有他一个人而已,不是吗?好好活着,平安到老,比什么都好,不是吗?”唐晚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渐渐湿润。
美丽的女孩子落泪时会让人格外心疼,她此刻的声音和表情像一根尖锐的刺,直直地扎在了我的心上。
“我没事,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唐晚叹了口气,取出纸巾包来,抽了张纸巾擦眼睛。
酒店那边又有人来,把灵棚里的供品全都换掉,好几种水果都是包装精致的进口货,价格肯定不低。
“无论如何,这次要谢谢燕歌行。”我想岔开话题。
唐晚瞟了我一眼,目光中隐约透着深意。
“我只是说在爷爷出殡这件事上——”我试着解释,但其实道理是解释不通的,因为综合了唐晚和我的所见所闻后,我们已经得出结论,燕歌行与驱使伥鬼的日本女子针锋相对,显然所争的是同一件东西,即从好多人嘴里都说过的“神相水镜”。很明显,他到这里来,为的不仅仅是我爷爷,同时也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抢先一步获得“神相水镜”的线索。
唐晚嘴角一动,似笑非笑:“我想,你大概真的不清楚‘神相水镜’的下落?燕歌行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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