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梁汾翌日一早应邀前往户部尚书徐东海府上赴宴,刚走到府门口,与几个相熟的翰林招呼过了,便见徐府几个小门子撇开堂官一窝蜂似的都上来招呼顾梁汾道:“顾爷有日子没来了,想死小的们了。”
顾梁汾笑道:“想我是假的,想我的荷包才是正经。”说完话,门子的袖子里就被顾梁汾塞上了门包。顾梁汾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入府中与一众赴宴的官员和徐府的清客相公们胡乱见礼。
一时徐东海也亲自到前面迎客,顾梁汾等纷纷递过礼单,在徐府下人的指引下入席。
因为天气热,徐府的宴席摆在水边戏台附近,四周都放满了冰,过堂风一吹,令人心旷神怡。台上正唱一折南曲:“春来何事最关情,花护金铃,刺绣金针。小楼睡起倚云屏,眉点檀心,香濡檀林。”
唱毕这一段,下边轰然叫好。徐东海爱看戏,府中养得戏班子闻名帝京城,不少官场中的票友今日都来给徐夫人贺寿,不免议论品评戏文戏子,谈地唾沫横飞格外精神。
唱完这一折戏,又上来两位女先儿弹琵琶唱《集贤宾》。这戏楼下面坐的都是男宾,女眷在戏楼上面的纱幕之后。便有一干酸翰林笑:“徐兄房下好少的人儿,唱个《集贤宾》也算应景。”
又有人笑:“听说詹事府王詹事送给徐夫人的礼是位大美人儿,不知道徐夫人消受不消受得起。”
顾梁汾一面听一面暗暗发笑,旁边一桌起韵联诗,拉顾梁汾去做仲裁,顾梁汾少不得堆起笑脸去应付。
楼上纱幕后的女眷们议论地多是各家亲事、脂粉衣裳,徐东海的独女徐湘瑟拿着一把泥金团花的扇子,旁边工部侍郎家的庶小姐羡慕不已。徐湘瑟见她爱不释手,便道:“妹妹喜欢,送给妹妹就是了。”工部侍郎家的庶小姐称谢不迭,拿着扇子去了。
徐湘瑟笑道:“瞧她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又命自己的贴身侍女小桔另取了一把玉竹扇子来。
小桔拿了扇子来,道:“夫人再三嘱咐了,说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下的,让小姐好生拿着。”
徐湘瑟道:“我知道,哪儿那么啰嗦!”接过扇子扇起风,走到栏杆旁边,轻轻揭开纱幕,见下面的戏文已经变成了《麻姑上寿》。
这出戏她早就听腻了,于是开始打量楼下的男宾,问小桔:“怎么不见父亲?”
小桔也伸出头看了看,道:“老爷许是到后面去了,方才老爷的学生们分拨儿进去给夫人拜寿呢。”
徐湘瑟点点头,一眼看见正在与人讲话的顾梁汾,身姿挺拔,像鹤一般俊逸,却又格外儒雅练达,于是拿扇子遥遥一指,问:“那是谁?”
小桔撇嘴一笑:“小姐且等等,奴婢去给您打听。”
徐湘瑟伸手整了整褙子的花缎护领,把纱幕又撂开了一些,后面便有徐东海的如夫人道:“大小姐,快把帘子合上,下边的人都往上看了,平白惹人笑话。”
徐湘瑟这才发现有一二轻薄浪荡子弟伸着脖子使劲往上看,连忙松开笼着纱幕的手,回头对凑上来的徐东海的妾道:“姨娘急什么,反正看得又不是您的花容月貌。”徐东海的妾一听,也不和她顶,愤愤走开了。
小桔走上来,轻声对徐湘瑟道:“小姐看走眼了,那人姓顾,是个白丁,经商的。不过好像是老爷的朋友。”
徐湘瑟听了微微蹙眉,忍不住又移步上前去看,顾梁汾正好走到她的正下方。徐湘瑟灵机一动,手里的扇子一滑,径直掉了下去。
然而顾梁汾似乎没发觉,他正往戏楼外走,扇子并没砸着他,却砸到了一个端茶盘的小厮。小厮捡了扇子,狗颠似的到楼梯上给小桔行礼,陪笑道:“大小姐的扇子掉了。”
小桔接过来上楼给徐湘瑟,徐湘瑟气道:“我不要了。”
小桔连忙道:“小姐快舒口,这是皇后娘娘……”见徐湘瑟脸色发青,小桔也不说了,拿着扇子到后面去还给徐夫人。
顾梁汾原本觉得在戏楼的院子里发闷,所以想出来散散的。他是习武之人,十分警觉,其实已经察觉有东西从他头顶往下坠。但是他知晓楼上都是女眷,接扇子容易惹事,不接扇子又显得不尊重,索性装作没看见,大步走了出来。
徐湘瑟并不甘心,小桔不在,她便装作更衣也走下戏楼来。见顾梁汾走入花障,也跟了进去。顾梁汾发觉有人跟着自己,在转角处猛然回头,见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于是微微颔首为礼:“请问这位小姐,是找在下?”
徐湘瑟还礼道:“顾先生。”
顾梁汾正要说话,那边却传来徐东海的声音:“顾老弟,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戏文不好看?”
顾梁汾笑道:“府上的班子是帝京最好的,怎么会不好看?就是坐久了觉得闷,出来散散。”说完一转头,徐湘瑟已经不见了。
徐东海并没瞧见徐湘瑟,请顾梁汾到亭子里坐,道:“上次我跟顾老弟讲的宝源局……”
“最近太热,京畿直隶热死了不少的人。同善会、广仁会、同仁会还有帝京几个商会受朝廷之托要藿香等物帮贫民救急——就是要钱。云贵道上朝廷和定藩正打仗,药材什么价,想必徐兄也略知一二。我们也难,但是朝廷如今打仗四处用钱,我们商会当然不能够袖手旁观不是?昨儿还有做生药的朋友笑,说是‘鹌鹑素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刮油脂’,我说你这是扯淡,没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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