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城以北的官道上一着苎麻衣衫的蒙面女子骑马飞驰而过,扬起滚滚烟尘。
山雨欲来,天色晦暗,朦朦胧胧的群山变作浅灰色。初秋山野间草木旺盛如旧,官道边的树丛中忽然有几支冷箭悄无声息地飞出。马惊而嘶鸣,苎衫女大袖一挥,将冷箭悉数打落。
她勒住马,昂然道:“前面就是帝京城,尔等再不放手一搏,可就没有机会了。”
话音才落,树丛中有十余人闪身而出,从四面围攻苎衫女。
这十余人招式凌厉非常,配合默契,苎衫女举剑突围不成,被围堵在中央。苎衫女凝神看了片刻,稳住下盘,择一功力较弱者骤然强攻,意欲打乱对方的阵脚。她手中的剑锋成弧,剑尖取左侧对手,剑腹划向功力较弱者的脖颈,飞腿踢向右侧对手,眼见就要得手,后心却被一人偷袭。苎衫女左手向背后一抄,一掌挥开背后偷袭之人,右手剑招却露出破绽,剑尖被挡开,胸前门户大开,闪避不及。
危急之际,苎衫女使出一招“剑走游龙”,剑花一挽,堪堪荡开刺客的长剑,手背却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刺客显然没想到苎衫女能够处变不惊、避开杀招,不禁一怔。苎衫女趁刺客分神之际一跃而起,自上而下挥剑一斩,鲜血四溅,刺客纷纷倒地。
苎衫女确认刺客皆死之后,还剑入鞘,取出绢帕包扎好手背上的伤口,上马离去。
半个时辰后,倾盆大雨一洗京畿入秋以来的沉闷阴郁。苎衫女摘了面纱,坐于帝京城外的茶亭里饮茶避雨。忽有一人踏雨走进茶亭,四处寻觅着什么。那人年可三十岁,风神朗俊。苎衫女看了他几眼,觉得面熟,两人目光一对,苎衫女垂下头,那人却阔步走到苎衫女身边一揖,道了声“打搅”,问:“请问这位娘子贵姓?”
苎衫女忙起身答礼道:“免贵姓江。请问您是哪一位?有什么事?”
“在下沈江东,来迎江大人入京。”沈江东神情潇洒,似乎一点也不受朝中俗事的烦扰。
苎衫女微微一怔,小声笑道:“有劳嘉国公爷大驾。我已辞去部务,请不必再以旧时职位相称。”
沈江东道:“我算着日子,你也该进京了。”
苎衫女沉默了片刻,展颜笑道:“路上遇到一点小麻烦,耽搁了几日。”
沈江东颔首无话,两人并肩进了帝京城。
即便嘉国公沈江东刚刚受到孟光时谋逆案的牵连,而今刻意低调,但嘉国公府毕竟位列国朝诸世家之首,婚礼当日宾客如云,今上携皇贵妃叶氏亲临嘉国公府道贺,引得众人纷纷议论嘉国公府圣恩隆重。
婚仪于黄昏时分开始,婚仪过后在嘉国公府正堂开宴,新妇着品服大装,与嘉国公沈江东一道,向今上和皇贵妃拜行大礼。
礼毕,戏开锣,席间攀亲扯故开始敬酒。一干翰林催诗谈赋,一群主事围讲部务。宗亲驸马、世家子弟又是一伙,各有话题。思卿趁乱轻声对沈江东道:“你不想要的包袱随手就甩给我,够义气。”
沈江东挑眉道:“不是你提点我放权么?皇贵妃干练明理,内卫的弟兄跟着皇贵妃,肯定不会吃亏。”
“这么说三哥借孟光时打你,正中你下怀,对你而言是歪打正着了?”
沈江东机警地搜寻四周:“内卫毕竟是陛下的亲卫,交给谁陛下都不会放心,交给皇贵妃却不一样。再说,陛下原本是借孟光时打端王,又不是故意为难我。”
“你不必装糊涂。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在一种酒。陛下怎么想的你的,你肯定比我明白。看在我嫂嫂的面上提醒你一句,太会做人了当心累死。你知道三哥怎么算计你,三哥心里也清楚你怎么算计他。当心度,别玩火烧身。”
思卿鲜提自己的嫡亲嫂子,也就是沈江东的胞妹,沈江东不禁一怔,道:“我岂敢算计陛下?”
思卿冷笑:“你别自以为是。陛下本来打算把你请罪的折子留中不发,那折子就是辩服、是证据,应景再发作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是我劝陛下革掉你金吾将军一职,一次就发作干净透彻,不给你留后患的。怎么,你不领我的情?”
沈江东愕然,却仍不松口,道:“苍天在上,我可没想过算计陛下,皇贵妃这么讲,臣百口莫辩。”还要再说,思卿已经衔着冷笑往世家夫人的包围圈里去了。
沈江东的新夫人江氏容姿端和大气,举止沉稳干练,言谈清朗潇洒,思卿暗道这位夫人值得相交。思卿与江氏同一众命妇敷衍了许久,奉承话听得头痛,心里十分不耐烦了,还要强撑着笑脸。她微微一转头,刚好和如今沉陷抚州贪腐案、如今却看似似波澜不惊的右相叶端明对视。她与叶端明另有过节,平素对这位“父亲”厌恶至极,心下直欲作呕,于是故意提高了嗓音对萧绎道:“妾病酒,想避席稍作歇息。”
嘉国夫人江氏忙对思卿道:“府上已为皇贵妃备下了歇息的阁子,请皇贵妃移步。”
思卿起身避席,嘉国夫人也随侍离席。转过正堂,离开喧扰处,思卿便吩咐道:“菱蓁跟着我,你们都下去罢。”宫人纷纷行礼而去。
思卿和嘉国夫人进了阁子,只有菱蓁立侍一旁。思卿已知这位嘉国夫人姓江,对于其出身也略有耳闻,于是问:“夫人的名讳是?”
嘉国夫人欠身答:“妾姓江氏,贱字为‘枫’,枫叶之枫。”
思卿又问:“夫人祖籍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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