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我站在亭子间望出去,雨帘像珍珠似的挂在眼前,远处的树木一片朦胧。我想像何方到来的样子,他没有打伞,手撑着一件外衣遮在头上,匆匆的从远处烟雨中跑来,进了亭子后,甩动着湿了的衣服,头发也湿了,粘在额头,脸上也是水滴,他摇摇头,雨水便轻轻溅在我身上。他微笑看着我,说,下雨了,我怕你等得急,所以跑来了。好像我们早约好了在此幽会。
幽会?我记起来了,我跟他是幽会过的,多年前,在那个江南小镇上,卫生院破旧的小木楼里,他每天晚上悄悄的来,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又悄悄的离去。有一次我不舍,披着一件外衣,打开门,凝望他离去的背影。我看到的情景让我发笑,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因为怕走廊上的木板地太响,惊动了别人,他用手提着自己的鞋子,弓腰曲背,踮着脚尖而行,双脚赤裸,动作滑稽。远处的曦光照在绿色的栏杆上,像是一幅古典的水墨画。这场景让人无比温馨。我矗立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我们的往事就像用明矾画的布浸了水,一点一滴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只是这画布太大,这里浮现一团,那里浮现一块,却连不成一幅完整的画卷。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我的故事讲给何方听,如果我在他的心里,在他的灵魂中,他一定会记起来的,记忆就像一只丢失了钥匙的柜子,我们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但无论打开与否,里面的东西都不会变,它们永远在那里,日久弥新,等到有一天找回钥匙,当你打开柜门的时候,你能感觉一种久违的气息扑鼻而来,它们散发着亲切的味道,所有的故事仿佛就是昨天,所有的感觉却又好似梦里。但每次何方与我相逢,他总是匆匆忙忙的样子,有时点点头,有时微微笑,有时问候一声,却从没有停下来与我交谈,当我们擦肩而过,我回过头,落寞的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像失落了珍宝的孩子,惆怅的望着秋风吹落的一片黄叶在尘土中飞扬。
像这样下了雨的时候,我便数着亭檐上掉下的雨滴,当雨越下越大,雨滴由成串的珍珠变成了水帘,又变成雨幕,再变成一片汪洋,水汽烟似的笼罩了我的眼睛,好像我小小的眼睛成了深不见底的海,里面清澈得可以容下无数的人,有缘者在里面遨游,尽情嬉戏,而我,却化成了虚空,化成了大海上面飘荡的云朵,在阳光照射下,淡定的望着深蓝的海水里自己美丽的倒影,姿势变幻莫测,但不是为了搔首弄姿,或舒或卷也由自然,就像一个美人春睡醒来,伸伸懒腰,打打哈欠,在她只是自然而然的姿势,在旁人看来却有了动人心魄的妖娆。
等我从灵魂出壳中回过神来,雨已经停了,空气一片清新,散发出香椿树叶的味道,远处的山像新出浴的美人,即使安静不动,也是一派姿态万千的感觉,就连近处的水泥地板,也一改平素的死板和冷漠,显得生机勃勃。就像所有的动物植物一样,在春天里会复苏,会充满活力,充满生命的力量,当我看到雨后园子里的草树呈现出一片让人兴奋的绿意,忽然明白,这就是春天了。春天的脚步就像何方走来时的样子,让你兴奋,激动,却又不知不觉。所以我抬起头,忽然看到他正向我走来,便不由自主的跑上前去,一边叫着他的名字,就像久别的恋人,刚听到他乘坐的那趟航班出事的消息,一时震惊愕然,悲痛迷茫,却忽然看到他出现在你面前。在旁人看来,我大有纵体入怀之势,就像电影里上演的那样:我搂着他脖子,他搂着我腰,原地转360度,仿佛世界也要飞起来似的。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激动,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去抱他,只是当我看到他身后的罗婉时,便站住了,虽然无声无息,却像急刹车似的给人一种牙根酸的尖利感,我低着头,双手在身上扭绞,为自己的兴奋感到羞涩,我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罗婉那嘲弄的眼神,嘴角微微翘起时带讥带刺的样子。我无地自容,但我恨自己的正是这无地自容,我恨自己为什么要像一个小三遇见原配似的惶恐?甚至还生出罪恶感?这种感觉明明是应该属于她的,她也才是正儿八经的小三,即使上位了,也脱不去小三的原色。
所以我脸上的羞涩、忸怩、不自在都忽然消去,像一阵风吹走一股青烟,我不照镜子,却能够看到自己脸上的愤怒,那愤怒因为来得太突然,好似一个拙劣的画家随意画上去的,所以罗婉扑哧一声笑弯了腰,笑得何方莫名其妙,回头问她,你发什么疯呢,无缘无故的笑?罗婉忍住笑说,我就是笑我疯了,居然吃一个疯子的醋。何方不高兴的说,谁是疯子?不要乱说话。罗婉嘲弄的咧了咧嘴,笑说,是我疯了,我能说谁呀?我看你也疯了!
何方不理她,跟我笑笑,说,吃饭了吗?我不喜欢这种问话,吃饭了吗?这一国问,就像qq聊天时的呵呵一样煞风景,是一种无话可说的表现,是一种客气的陌生,我有满腹言辞在这一问里彻底消散,化为轻烟,于是笑笑,不无嘲弄的问,你说的是中饭呢还是晚饭呢?其时正是半下午,中饭时间早过了,晚饭时间还未到,他笑笑,说,我走了,有个手术。罗婉说,帮我动手术,割阑尾,这阑尾呀,毫无用处,还捣蛋,捣起蛋来让你痛不欲生,真真讨厌。她边说边走,似自言自语的说,有些人就像阑尾,除了捣蛋之外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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