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撑着脑袋坐在石桌旁,蔚蓝的如同大海一般的眼眸里氤氲着憧憬和向往。
令人惊叹的是,她的腰身以下竟是一条泛着粼粼光泽的鱼尾。尾梢轻轻摆动,荡开了一片涟漪。
在她的身后,是一个同样半人半鱼的丫鬟,细心地为她梳着发髻。
“小主子每日都要去鱼婆那里坐上半日,怎会不知人间是什么样的呢?”
少女闻言,撇了撇嘴,竟有一股娇憨之意。
“鱼婆婆的镜子虽能看到人间的模样,却不是真的。”她的眉头微微一动,呢喃着。“若是能亲眼见见人间该多好。”
“小主子不可!”那丫鬟听了,脸色骤变,手一抖,梳子也落在了地上。忙不迭失伏地而跪,诚惶诚恐。
“小主子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若是族长听见了,奴婢可就要惨了。”
见那丫鬟脸色煞白,少女也没了逗弄的心思。
“瞧把你急的,我不说了便是。”她努努嘴,兴致缺缺。“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封闭了去人间的通道呢?”
“唉……”丫鬟松了一口气,捡起梳子,继续为少女束发。“奴婢也不清楚。”
“听说近来已经有好几位族人离开浄海在人间无故消失了。族长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那人间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少女的眉头蹇着一抹疑惑。
“人间当然是可怕的。要知道我们鲛人族长生不息,那些卑鄙的人类哪一个不妄想着捉了我们回去?”丫鬟说的有些愤愤不平。
“小主子只要记住便是了。以后切莫再提起人间的事儿了。”
少女被她这么一说,早就失了兴致。
“知道了,知道了。”怏怏不乐地应承着,只有那眼底深藏的一抹憧憬流露了她最真实的心意。
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
夜凉如水,月色如钩,东离的宫墙之内灯火还未尽熄。
走出御书房,宋良站在长廊上,看着宫墙之外的一方天空,一如十几年前曾在西蜀的丞相府里做过同样的动作。
月色披肩,烛火未眠,却抵不过霜露风冷的侵寒。
……
“叩叩叩……”
“皇上有命,劳烦丞相与奴才走一趟。”
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夜的宁静。
那一晚,西蜀公公带着侍卫敲开了丞相府的大门。宋丞相还未来得及披上衣裳,就被带进了宫中。
宋良记得年幼的自己躲在阿娘的身后,目送阿爹越来越远的背影,隐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回的萧瑟。
不过半个时辰,当尚书大人带着阿爹回来,名倾一时的丞相已成为一具尸体。
丞相府的天,塌了。
西蜀皇帝昏庸,轻信小人奸言,竟以奸佞残害忠良。
一夕臣命,拟下圣意。丞相不忠,勾连外党,私藏长生珏,其罪当诛满门!
纵是半数朝臣哀哀相求,也没能换的西蜀皇帝的回心意转。
生杀予夺,皇命为天。丞相冤屈,薄口难辩,只能以死明志,撞死在金銮殿的立柱上。
不出一个时辰,京城上下都流传着一件事。宋丞相勾结外党,畏罪自杀。丞相府满门成了满城皆知的罪人。
一朝臣子,一夕命。宋良犹记得白练掀开,阿爹双眼里的决绝,死不瞑目。世代为忠的丞相府,竟也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局面。
宋良记得那一场冲天的大火,烧光了朱玉户绮的楼台,丞相府在一夜之间成了废墟。他也记得阿娘如何带着年幼的他连夜出走西蜀,逃至东离。
夜,在火中燃烧着,徒留余烬未熄。
……
“宋侍郎?宋侍郎。”老公公焦急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宋良猛地一回神,才惊觉自己又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轻叹一口气,拧紧的眉头舒缓了些。
今夜月色微凉,有些冷。
“公公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这老公公他记得是皇上身边的人,此番叫住他,可是皇上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老公公手中的拂尘一摆,微微恭了恭身,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宫门尚未关闭,皇上命老奴来送送宋侍郎。”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这露夜微垂之时,他一人行走在皇宫里确实有些不妥。
老公公贯是会察言观色之人,一眼便见着了宋良眉心的愁意。快到宫门的时候,稍稍放慢了脚步。
“老奴见宋侍郎面露愁容,可是在为汾城匪乱烦恼?”
宋良一怔,连忙俯首作揖。
“公公言重了。皇上交代的事情,宋良在所不辞。”
“宋侍郎可知汾城匪乱一直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如今交予宋侍郎,侍郎莫让皇上失望才好。”
老公公在宫门处停了下来,凝眸看着宋良,话里多了一分深意。不远处,马夫牵着马匹等待着。
宋良沉了沉眼眸,正色于心。
“还请公公代我传个话。宋良颇得圣上赏识才有了今日,此番圣命平定匪乱,宋良定不负圣望。”
老公公眯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块金晃晃的东西,在夜色里尤为扎眼。
“皇上既知宋侍郎有如此心意,便高枕无忧了。汾城匪乱并不简单,皇上赐金牌一块,若有特别情况,宋侍郎无需多虑。”
宋良的目光落在那一块巴掌大的金牌上,上面刻着一个大字“景”。东离皇帝的名讳里就有一个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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