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韫玉回答:“许慎写的过的。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
母亲慈爱道:“很好,玉温润、坚忍,即便碎了断口也要平滑,不至于伤到别人。它有这样的品性就永远不会因伤害别人而觉得亏欠。唯独这样从心而发的宽广和无争,才能获得永久的快乐。”
在夏韫玉的印象中,母亲便是个如玉般的女子,极有修养,从不动怒,从来都是眼含浅笑。而父亲则是很互补的,总是疾言厉色,夏府上下都怕他,唯独沈云不怕。
夏韫玉的父亲名叫夏真,沈云便总喊他“真郎”,总是柔情的,总是甜蜜的。
夏真不是个了懂风情的人,许多柔情蜜语总是羞于宣之于口。唯独一句“云娘”叫起来是极妥帖的,平仄之间满是深情。
闺房之中,云娘替真郎研磨,真郎为云娘画眉。夏韫玉总在这样的蜜意里浸染着,所见所闻全是温情的,总是和煦的。倒真叫他养成了玉一般的好品性。感谢这样的好品性使得他在被打成黑五类,漫长而残酷的被批斗、游街的煎熬中,仍能够淡然而笔挺的活下来。即使他在那比百年更漫长的十年中聋掉了一只耳朵,腿脚也不大灵便了。
从前捧着红色封皮语录疯狂残害他的人如今失了当年雄赳赳的风采,恬笑着厚着脸皮与他做相亲相爱的睦邻。无论那些人瞧他的眼神是怎样的,是仍高高在上、践踏着他的ròu_tǐ和尊严,还是低着头不愿让人看到他愧疚的神情,他都一视同仁的,含着笑点一点头来表示问好,窘迫或泰然都是留给别人来选择。
当这些人有了什么难处,他能帮的都肯去帮,从不记恨他们从前的作为。
那个害得他跛了脚的人正月里生了一场大病,连着高烧了数日,又吐又泄整个人都脱了像。去医院查也查不出什么,只开了退烧药和吡哌酸片来吃。夏韫玉无意中知晓了此事,想到从前在黄帝内经还是其他某一部医药古籍里读到过类似的病症,便毛遂自荐,要去试一试。
若换了旁人,这样的事一定是能躲便躲的,且不说治好了人家肯不肯念你的情。只说若失败了,人家把后头所有因果的屎盆子都安在你的身上,你怎么办?到那时谁还管你当初是不是秉承着莫大的好意,后续的那些因果和你当初的医治又有没有必然的联系。总之谁都明白,这样的事是吃力不讨好的。况且夏韫玉和那病人还有那样的关系在,坊间的流言蜚语都说他就是为了报当年的断腿之仇,暗地里不知道要借着给他治病使什么样的阴招子呢。
既然无关的人都有这样的顾虑,那么病人的亲眷自然没理由不担忧,几次三番将他拒之门外,甚至拿出扫帚,指着鼻子的拒。夏韫玉没有强求,回家去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份保证书:“鄙人夏韫玉,自愿为张长胜先生医治高烧不退、恶心腹泻之病症。若因我医治不当而使张长胜先生病情恶化,我夏韫玉愿意承担张长胜先生后续医疗费用等一切法律责任。”还在上头签了名,画了押。
他捏着这份保证书再次登门,言辞之恳切姿态之低的确叫人动容。况且张长胜那边实在也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阶段了,亲眷们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上一试。
好在老天眷顾,夏韫玉真就凭着几支银针治好了张长胜的恶疾。这张长胜也不算大奸大恶之徒,总还有点良心,病愈之后还肯提着礼物登门道一道谢。只是夏韫玉悉数全拒收了,只留了一只苹果,他说:“我治你的病是因为我恰巧知道怎样医这样的病症,这是老天赐予的缘分。倘若你得的是别的病,我也不会治了。我治好了你的病,算是给你一个平安,今天收下你一个苹果,权当你也把平安也送给我了。我们就扯平了,从此都欢喜。”
从此都欢喜,这真是我听过最温柔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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