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将听到前面还在冷笑,但听到后面,却是渐渐严肃。
“就好像眼下。”温敦思忠抬手指向火光冲天的外面。“河东城一共六个门,四处仓储,一个府衙,一个县衙,两个留守司公房,三个军营,除了六个门分布均匀外,其余全都偏东,而且都有咱们女真主力看管……这也是你不知道如何来救,又救何处的缘由……但若是我来作乱,必然要分兵作乱,趁着夜色放火,佯攻东面这些要害,然后暗地里集中精锐在最远的两个西门,万事不管,直接夺门、开门,引宋军入城……”
金将心下拔凉,脱口而出:“如此说来,我在军营中知晓作乱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这么大城,必然来不及了。”温敦思忠摇头以对。“你想想就知道了,汉儿军兵力与女真兵马相当,外面又有王胜数万大军,存心作乱,如何能挡?唯一能让你有所作为的,怕正是此处,因为汉儿军中必然有少部分想着继续能被宋人任用的,不免会想着府衙这里,准备捉了我去换功劳。不过,这种人必然是少数,不敢在计议时多事,只会在乱起后偷偷汇集起来,再来寻我。而若是这般,你早已经误打误撞过来了。”
话音刚落,宛如印证温敦思忠的言语一般,外面的金军忽然发一声喊,便有刀兵声在府衙外响了起来。
那金将一时站起,却又颓然坐下,扭头相顾温敦思忠:“敢问留守……太祖还教了二太子什么?”
“太祖还说,为将者要懂得上头真正的意图,也要懂得周边局势。”言至此处,温敦思忠终于哂笑起来。“当时太祖还夸奖我,说我是最懂他真正心意的,所以才做了他传军令的行人……你知道不?咱们大金国有些军将,委实愚蠢,太祖传旨让他去打哪座城,他就去打哪座城,结果打下了城,却任由城中辽军逃了出去……殊不知,太祖本意其实是让他困住那城中辽军,不使辽军逃出去。”
“这倒也是。”
“这话说清楚了,其实便是要晓得为何要打仗。”温敦思忠继续感慨道。“为什么要打出河店?是因为大金要立国!为什么要不顾危险,强攻关卡,进取西京?因为要灭辽夺土,以成基业!为什么要南下打宋人?因为粘罕没有争到国主之位,想要南下扩充自家势力,而国主与诸位太子无奈,只好抢着出兵,分他形势……所以,二太子在河北进军时才那般迫不及待,而粘罕也干脆扔下太原,锁城南下……唯独,彼时哪里能想到东京城是这般富饶?宋人又是那般懦弱?”
“也想不到宋人如今这般硬气。”金将无奈随之感慨。
“不是宋人硬气了。”温敦思忠摇头道。“我也想了,更多的是咱们不中用了……当年是什么日子,如今是什么日子?一般享受,宋人如此懦弱,咱们自然也会跟着懦弱,还是太祖当年做的对,好生将燕云十六州卖给宋人,各自安稳,都是粘罕为了一己之私,坏了金国大局。可恨,我当时分得那般多金银子女,居然一度怀疑起太祖的眼光,直到今日陷入死地,才又晓得太祖的英明。”
“……”
“然后再说外面的事情。”温敦思忠继续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居然主动为对方也倒了一杯茶,然后方才平静言道。“我今日为何不动?之前又为何一直酗酒颓丧?不是因为我对大金国不忠心了,而是我当时便已经晓得……大金国就是要我枯坐在这里,也是要你枯坐在这里,尽量拖住宋军大队,尽量拖延时日。而等到眼下,援军已无可能,上头就又多了一个意思……你晓得是什么吗?”
那金将一时黯然:“是要我们死……死前尽量拖些人。”
“但他们不晓得,我一开始浪战便损失了小半兵力,想拖延也拖延不下去。”温敦思忠也终于黯然下来。“其实,当日太祖还教导二太子,说为将者,要懂得团结下属,使上下一体……这点我压根就没学到,否则,便是今日我也能为一二事的。”
“果真无救了吗?”金将苦笑不及。
“果真无救了。”温敦思忠正色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你想过为什么这些汉儿军一朝起势,咱们连风声都未曾闻吗?”
“是因为……咱们平素就不把他们当个人?”金将愈发苦笑不停。“双方本就隔着几堵墙一般?”
“正是,但又不止如此。”温敦思忠眼神飘忽。“我这些天也在想,何止是女真兵不把汉儿军当个人?大金国里,近支宗室不也跟远支宗室有隔阂吗?不然粘罕如何拉扯起的西路军?还有女真人之下,渤海人稍高一等,比契丹、奚人要强一些,契丹人、奚人又比燕云汉人强一些,燕云汉人又看不起两河汉儿,一层一层的。可若是把汉儿当奴,又何必用他们?若是用他们,又何必当奴?”
“留守平日可不是这般言语的。”那金将摇头不止。
“是我错了。”温敦思忠干脆以对。“其实今日这个局面,如我所料不差,不仅是汉儿军反了,便是城中那些汉儿出身的文官,也都反了……咱们不是没有监察汉儿军的手段,却正是靠这些汉官,而如今汉儿军忽然这般齐整反了,只能说这些两河出身的汉官早早在其中合流。至于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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