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中怔了一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当即反问:“弃了三州,元帅如何与官家和东京交代?你知不知道弃了那三州,后方那些相公、士人、百姓皆不知兵,怕是会直接闹出乱子的!”
“但这样最起码能保证万一兵败失利,也能保全防线。”岳飞干脆以对。“至于后方……一来,按照官家临行前旨意,东京诸相公最多只能责问,却不能干涉咱们的;二来,此战事关国运,怎么能为什么面子和后方骚动而徒劳浪费兵力在末端?失了大局,那才是遗祸百年;三来,此事真有首尾,我自担之!你只说若是这般来守,能不能给我凑出一万五千御营右军战兵来?”
田师中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盯着身前人看了一看,却居然一面摇头一面肯定:
“有!但一万五千众,又如何在平地上替你挡住北面现在已经露面的阿里、杓合、王伯龙三个万户?尤其是阿里和杓合的两个万户,就在元城北面的馆陶屯驻,区区二三十里。”
“我有法子!”岳飞脱口以对。
田师中几乎要骂出来,但猛地想起一事,心中微动,却居然没有再追问,只是强压某种猜测与不安,缓缓摇头:“河对岸又不是瞎子,如何才能速速让主力渡河布置防线呢?”
岳飞扭头看向了许久没说话的张荣。
张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也不管这里是在半空中的筐子里,依然压低声音指着东面河道以对:“鹏举!俺老张固然信得过你……可眼下这个局面,你让俺的船队如何能钻过去?上面有砲车压着着呢!水都浅了许多!”
“这就是关键了。”岳飞终于语气略显艰难起来。“张兄,不要太多……过去十几艘船、两三千人,抢下一个阵地便可……你若能成,我就放手施为一番,你若不能成,那咱们就老老实实退后布置防线……如何?”
张荣定定看着对方,半晌不言。
而田师中捏着一旁粗大的麻绳,手指几乎弯曲到一个危险的程度,却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发。
已经沉默了大半日的王贵欲言又止,却只好束手,挺了一会,干脆拎起铁锨,准备给热气球的火炉里添石炭。
但是,这个动作又被岳飞伸手制止了。
“这是先礼后兵对吧?俺若是不答应,待会下了这筐子,你是不是会直接下军令?”张荣语调有些颤抖。“不许俺言语?”
“张兄!”岳飞在半空中喟然以对。“咱们当兵吃粮……只是当兵吃粮吗?为什么当兵吃粮?太平了三五年,就忘了当年的念想和当年的人了吗?”
张荣也叹了口气,然后咬了咬牙:“你既说到当年,那好,就好像当日你那般信俺,几乎孤身将金军引到缩头滩一般,俺今日也该信你的人品、本事才对……三千人、二十艘小轮船,俺让萧恩带队!”
说完此话,这位御营水军都统干脆直接将脸扭向了东面,逃避式的避开了西面的水道。
田师中在旁,本想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便只能更加用力捏住麻绳。然而,很快下方那个贝指挥便在王贵的示意下开始拖拽热气球下去,麻绳收紧,他却是连捏东西的地方都无,一时手足无措,干脆直接在筐中蹲下,抱头以对。
然后,依然无声。
至于岳鹏举,此时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想再过一遍自己的那个其实从第一天抵达便萌生,此时早已经烂熟于心的计划,却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
片刻后,热气球被缓缓拽下,岳元帅为首,一位节度、两位副都统先后从筐中矫健跃出,然后全都面色从容,步履生风,直接昂然离去,也是让贝言这种低级军官暗暗敬服。
而片刻之后,大名城中便开始擂鼓聚将,待到城中军将云集,河北方面军元帅岳飞全副披挂端坐在上,张荣披着棉袄斜坐在侧,田、王二位副都统也坐在左右上首位置,各自面无表情,神色凛然,端是一番气派。
“本帅已有万全之策,必在本月内破元城,全取大名府。”岳飞从容下令。“尔等各依军令,加紧准备!”
张子盖、汤怀、张宪以下,帐中一时哗然,只有四位位阶最高的大将端坐不动,俨然早有议定,且胸有成竹,不与这些凡俗将领一般无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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