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拿不出,对下拿不出,对萧恩和他的部属们来说拿不出,对事后可能要因为萧恩他们占据功劳而不服的其他各部将士也拿不出,却偏偏为了整体作战计划的顺利,要人家这多好汉平白去送性命。
没办法,所谓御营大军,不过是一个从八年前才草创整合而来的部队,它虽然已经是一个有着成熟套路的复杂系统,比如有了密札制度,有了统制官制度,有了亲军文化等等,但还是没有在这种特定战术上形成特定的军事术语,让人通俗的认可这种牺牲的价值,就好像大家不用说都会认可哨骑的必须性一样。
当然,城上的岳飞和河道中的萧恩,现在无疑是在建立这种机制……因为当岳飞下达了这个军令后,萧恩毫不犹豫的执行了。
岳飞枯坐在那里,并不晓得萧恩是如何想的,也不晓得尤学究是怎么想的,可对于本就善于思考的他来说,此时不免有些恍惚……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话可以轻飘飘的说出来,军令可以咬牙写下去,但真这般坐在这里,强迫自己去听这些砲石飞空、砸船伤人声音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北伐是正义的,收复两河是必须的,国家统一是伟大的,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就好像赵官家给最新一期邸报上说的那般……事到如今,没有人可以否认大宋朝和这个时代正在共同书写属于自己的宏大篇章……这句有些绕口和古怪的言论,初次读来,不免会让人怀疑是河东方向击破雀鼠谷南端的阳凉南关后赵官家大喜过望,喝醉酒后写的东西。
大宋朝怎么写文章?
时代者,时期也,一段时间,又如何能写文章?
还共写?
但是,细细读来,却觉得别有韵味。
上一期登了韩郡王临阵请战时吟诵的旧词,当场震动铁岭关屋瓦,登报后更是震慑天下,但他也不过是说‘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孜孜以求者,不过是青史留名罢了。而人可青史留名,国由人成,时由人造,国与时共写文章,反而让人觉得比喻绝妙。
当时读罢,他岳飞也的确升起了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我岳飞也想书写一段属于自己的宏大篇章。
而且,结合着之前的十年辛苦与经历,岳飞是有足够的底气和勇力对所有人说,就好像官家文章里的说的那样,这个篇章是正义的、必须的、伟大的,且不容置疑,属于敌我分明的。
然而,光影之间,明暗之中,在听着前方河道中的声音时,岳飞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篇章太大了,庞大到足以碾碎任何人。
持续了十年的两河百姓空望、数年间中原的空荡、延续了多年的东南百姓沉重赋税,都是这个篇章的注脚。
这不是什么无奈与自私,也不是完全没有牺牲的自觉与伟大,只是个体纯粹的渺小,在时代浪潮中的微不足道而已。
就好像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好汉的性命,就这么被黑夜用那些声音给轻易消融了一样。
“元帅。”
打破沉默的赫然是一直陷入某种惶恐心态的贝言,他忽然上前,仓促喊了一声。
“什么?”
岳飞沉声以对。
“砲石落水的声音多了一半。”贝言匆匆解释。“要么是船丢了一半,要么是闯过去了一半,要么是船只坏掉,动弹不得,挤在一起了……”
岳飞瞥了这个熟人一眼,心中登时醒悟,对方在提醒自己,不管是真的突袭闯河道,还是佯攻什么的,此时作战要么成功、要么已经失败,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只是不晓得这个贝言身为一个低级军官,到底能不能猜到是佯攻。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瞬而已,岳飞立即强迫自己沉寂下来,细细去听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砲石声,而果然,正如这个精细谨慎的贝言所言,金军砲石砸入水面的沉闷扑通声明显多了很多。
但是,岳飞依然难以下令,因为他只知道战前上岸了十几艘船,而王贵闲杂还没有告诉他,此时到底有多少艘轮船成功抵达元城背后的河道里。
更何况,今夜可不仅仅是渡船这么简单。
似乎是看穿了岳飞的心思一般,贝言赶紧小心再说:“元帅,若是佯攻,使金军不去注意其他地方,咱们大张旗鼓的救援本身,其实也能拖延时间……损失这么多还不撤退,恐怕反倒会让对面疑心的。”
岳飞终于怔了一怔,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已经距离自己不足两三步的故人,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般……但仅仅是一瞬之后,他便收起多余心思,当场决断:
“既如此,立即点火,大举下河救援!”
军令既下,尤学究和这个贝言一起如释重负,却是仓促奔走传令,俄而片刻,城中待命军士便蜂拥而起,瞬间将整个大名城照的跟对岸元城一般明亮。
然后便有宋军沿河堤而下,放声呼喊,要河中的水军兄弟弃船弃甲,直接逃回这边岸上。
见到这幅场景,听到弃船之声,对面金军上下欢呼雀跃,自觉大胜,而河中苦捱,却连伤亡情况都不清楚的御营水军,也多释然。
但是很快,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元帅,河中沉船颇多,光照却不足,俺家不少伤员根本寻不到路。”尤学究满头大汗,复又匆匆来报。“河中磕着、撞着、冻着,便是多待片刻都是要命的。”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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