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脸上的明晦在短短数息之间几经变幻,终是俯首应诺了一句,朝着人墙挥了挥袍袖,躬身而退。
充斥满眼的禁军如潮水般退去,连几个受了伤躺在地上不住哀嚎的也被捂了嘴拖走。
偌大的屋子瞬间空了下来,气氛清冷得像是已经收场的一幕夸张戏剧。
我轻轻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气声。那本来是一声自嘲的冷笑,可我已经太累了,已经累得牵不起嘴角也振不动喉头的声带了。
这就是摆在面前的现实,你再怎么用血去换用命去拼,其实都抵不过别的某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
这就是现实,说它残酷也好无情也罢,可这就是真实的,容不得谁来自欺欺人。
我用力地闭了闭眼,然后强打着精神转身去察看娘亲的情况。
“夫人无事,只是一时......一时激动,加上近来忧思过甚才导致的晕厥,过几个时辰自然就会醒转。”碧白还算镇定地摸了摸娘亲的脉,眼神转到我脸上,然后又移到我受伤的右手上,眼中忧色近乎实质,“......倒是小姐你的手......”
“无事。”知道娘亲没事我也就松了口气,甩了甩胳膊欲盖弥彰地用沾了血的衣袖把手掌遮住,然后收到背后,沉声朝碧白和桃依吩咐道:“你们将娘亲扶回卧房好生照看,我......”我回头看了眼自从禁军走就一直装作自己不存在,候在一旁安分极了的豫王,直了直腰板,扬声道,“......我有事与豫王殿下相商,用不着伺候了。”
碧白望着我欲言又止,终还是应了句是,与桃依一起搀着娘亲进了里间。
目送她们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的心似乎也随之一点一点平静下来。我知道,接下来的,是另一场硬仗,我必须保持冷静,即使做不到字斟句酌,至少也要是深思熟虑。我柳府上上下下十数口人是生是死是安是危,如今就全系在我身上了。
直到她们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才回头朝豫王示意了一下,抬脚稳稳往堂屋外走去。
推开门,天边的朝阳还未露头,只东边有一线淡淡的紫色,宛如传说中梦魇魔用幻法织出的纱,既暧昧,又虚无。
拂面而来的微凉晨风让我的颈间不禁耸起一片鸡皮疙瘩,但同时也吹散了闷了我一晚上掺杂着让人头晕的碳火气的室内气体,让我的头脑更加清醒冷静,就好像在瑟瑟凛冬饮下一大口透凉的水,连脑仁都冰疼了,但并不痛苦,反而有种容易上瘾的爽快。
我只在门口处微微顿了顿,接着便紧走两步将豫王也让出来,最后我俩在院子里的一棵已然落光所有树叶的光秃老银杏下站定。
“豫王殿下此来为何,尽可直说。”我面朝着树干,并未回头,也不觉得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兜圈子和虚与委蛇的必要。
“在此之前,或许柳小姐该先处理一下伤口。”他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却好像是在比我想象中要再近一点的地方。
我下意识回头。他与我之间仅有一步之遥,说是疏离却有些过了,说是暧昧又差了些许,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距离。他眼神正停在我染血的衣袖上,由于天色未明,其中神色我并辨不清。
我微微皱了皱眉,将右手收到背后,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开口道:“不劳殿下挂心,臣女只望殿下能坦诚相告。”
他脸上的表情松了松,目光轻描淡写地挪向四周,似乎并没有发觉我的刻意疏远,而只是单纯想让我们之间的氛围轻松一些,“要本王说,倒不如先问柳小姐想问甚么。”
我气息一滞,万千思绪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左右琢磨了几个来回,才又开口:“敢问新皇是哪位?”
其实说到我最想问最想知道的,当然是爹和哥哥的情况,但这同时也是最没必要问的。爹......已然无可置疑,否则今夜之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而哥哥的身份注定了他只可能被收押进大理寺的天牢,至于安危如何,想必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太差,退一步讲,就算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也改变不了半分。而现在的关键反倒在皇帝的人选上,如果是二皇子昭王登基,那么凭着跟豫王的一点算不上交情的交情,我还能稍微再动动脑筋想法子支撑须臾,以留有余地安排后路;但如果是大皇子端王登基,豫王的身份尴尬,说不定自身都难保,那我也就几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或许爹和哥哥曾经考虑过安排后路,但今时今日,家里能够倚靠的也就只有我了。
豫王眼波未动,淡淡开口:“大皇兄月余前密往北疆挂帅迎敌,至今未归。”
那便是昭王赢了。
我松了半口气,总归不是最坏的结果。
犹记得一个多月前北疆传来战报,说是北盛又出兵多次寻衅我大宁边军,不似小打小闹。朝廷很快便下了圣旨派了位将军率兵北上御敌,可半个字也没提到端王。
看来要么是皇帝......不,现在该叫先帝,终于在明确知晓自己不久于人世后做出了决定,恰逢北盛寻衅,又或是从头到尾都是先帝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反正就为了给端王一个机会名正言顺地握点兵权在手上,顺道再揣点战功,让通向帝位的路更平坦通达。而为了稳住昭王一党,端王出征的事并没有摆到台面上。可先帝和端王仍然小瞧了昭王的实力,端王离京对昭王来说根本不是秘密,所以无论是先帝和端王错估了驾崩的时间,还是昭王手段高超狠辣,自己动手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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