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书抱着死婴,毫无形象地坐在宫门口的门槛上。
她在晒太阳。
这里太窄了,日头很快就会偏西,檐角会挡住西斜的阳光,她还想出去在院子里走走,只是大力嬷嬷不许。
她伸手一直婆娑着孩子的身体,摸到胸口塌了一块地方,很软。
他的胸骨碎掉了。
洛言书在他的皮肉上摸出了一朵紫荆花的印痕。楚卿喜欢紫荆花,成为宫妃后,特地让尚宫局的人在她的鞋底纳出紫荆花花卉,在后宫之中独一无二。
这是她昨晚踩过的地方。
洛言书的眼眶有些发酸,却还是笑着,她柔声呢喃,依旧是哼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曲调。一曲接着一曲,永远也不知道疲倦,她声音变得沙哑,喉咙疼得厉害。
“你怎么不听话呢?”
洛言书瞪着孩子,有些生气了,“娘怎么哄你都不肯睡,我很累了,可你还哭!娘很累了,你知不知道?”
说到后面,声音又软软的,没有一点训斥的意思。
这冷宫里,除了她自个儿的声音,哪里还有别的人说话?
雀儿扑上去,跪倒在她身边。她哭道:“娘娘,是奴婢无能,没法儿去给皇上传递消息。害得娘娘落得如此下场,奴婢该死!”
洛言书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雀儿抽泣几声,她掩着口鼻,眼泪一直掉个不停。
片刻之后,她起身打了一盆水来,“娘娘,给小皇子洗洗身子吧。”
其实洛言书时刻抱着他,身上的血迹被蹭掉了不少,现在看上去,已经没有初时那样骇人,但是看着还是很触目惊心。
雀儿拧了帕子,正要洗去血污,只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洛言书突然一把推开她。
“不许你动我的孩子!他怕生!”
雀儿一愣,“娘娘……”
“走开!”
洛言书瞪着她,护住怀里的孩子,“我说了,他睡着了,不许说话!”
雀儿讷讷应了几声,最后退下了。
洛言书自己拿着帕子,仔仔细细的给孩子擦拭,嘴里依旧哼着听不懂的歌谣。
很快,一盆水就被染红。
孩子的皮肤透出一种诡异的深红色,有些地方甚至是青紫的。他的表情有些狰狞,他死的时候正在啼哭,现在身体硬了,就还保持着死前哭泣的样子。
洛言书拍了拍他的脸颊,随后把脸埋在他身上,虽然还是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但是眼角却有泪珠悄悄滑落,谁也看不见。
大力嬷嬷以侍奉之名,行监督之实,本气,现在看她这副浑浑噩噩,神情恍惚的模样,对她也是越来越不上心。
以前至少还有一些残羹剩菜,现在就连残羹剩菜,她们也会“忘了”。
洛言书全然不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孩子,就连以前倚重的雀儿没法接近她。
洛言书每天都要抱着孩子出去晒太阳,她总觉得,凤鸣宫的被子发臭发潮,弄得孩子跟发臭,所以每天都嚷嚷着要晒被子。
哪里是被子臭得这样厉害?明明是那孩子,开始发臭了……
洛言书真的疯了。
她状如疯妇,自己和自己较劲,整天哄着那看不见的孩子,和他说话,给他唱歌。
再也看不出以前风华绝代的模样。
洛言书脸上被楚卿刮出来的伤口现在开始恶化——她打的那一下,虽然甲套并不是伤人的利器,却也在洛言书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斜斜的横跨着她的右半边脸。
冷宫自然不会请太医来,那些大力嬷嬷巴不得她早死了,她们好回去交差,也不用跟着在这里守着活受罪。
今天一早,雀儿去给洛言书打了一盆热水,去给她洗漱,只是遭到了大力嬷嬷的刁难。
“你现在还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可你也不瞧瞧,以前怀着孩子还能有个盼头,现在她是再无翻身之日了,你又何须在这里继续蹉跎岁月,陪着一个疯子?”
雀儿只冷冷的瞪着她,并不答话。
另一个大力嬷嬷冷笑,道:“罢了,这小丫头,还在坚持所谓的忠心护主呢,是个死心眼的。只是可惜,往日的洛昭仪现在也不过是丧家之犬,连个主儿都算不上了。这丫头喜欢作死,我们又何故拦她?就是辜负了娘娘的心思,这年头傻子可不多了,偏偏让咱们给遇上。”
雀儿低头,“昨夜嬷嬷打牌打了很晚,吃酒吃了那么多,想必头还有点晕吧?这些琐事就不必你们操心了,不过就是打盆水罢了,现在我家娘娘已经这幅模样,嬷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昨日正是龙抬头,这是属于民间的节日,在宫中算不得热闹。
不过皇上却也让御膳房准备了鼓撅、搅团等吃食给各宫发放。
这御膳房细心得连冷宫也没落下,不过御膳房所送的那些吃食,都进入了嬷嬷的肚子。
本来就对洛言书不上心,她们昨日一开心,便喝点小酒,打打牌,再小赌点钱,日子过得也算滋润,足以弥补一些她们在这幽静的冷宫之中所受到的苦难了。
雀儿话音一落下,便有一个嬷嬷掩嘴用力的打了个呵欠。
“倒还真是困了,我这便去补个觉去。”
谁不想睡?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就都散开了,任由雀儿把热水打走。各回各房,打算睡一个回笼觉。
至于洛言书……那个疯子傻子现在整天就抱着那孩子鬼吼鬼叫,什么风浪也蹦哒不起来,只需要把宫门一关,关得紧紧的,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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