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木灵,一山之隔。
唯一的直达通道,便是两村以东同木灵山的相接之处。一条小径,蜿蜒而上,浑然天成。
只是没人愿意走。
人们都说,这条小道邪得打紧,不像是给人走的,那是各路神仙妖精飞升的路。纵是数十年无人经过,这条小路也依旧清秀,未多生一草一蔓,倒真应了那句话。
他站在山下,离山一步,守着那路口,一站便站了百年。
他的面前,杂草背后是另一条大道,通向木灵村的荒墓,百年下来,他不知看过多少辆殡车,伴着人类的呜咽之声从他面前缓缓而过。
也不过只是看看,生老病死,乃天地造化自然规律,无需多言妄加评价。
又是月圆,时辰正好。
他眉间皱出了峰峦,身旁的喃喃私语,实在是扰得他心烦。
难得的日子,难得的时辰,难得的月华笼身,却不得安心修炼。想自己本就身处劣地,在这样难得的时刻被两个人类打搅不得静心,怎不叫人火大。
他死死瞪着这对鸳鸯,万千怨气只得化作一声长叹,融进微起的夜风里,化成一阵树叶婆娑。
一晃便是五年光景,对于一个尚未化形的树妖而言,不过瞬时。
唯一让他觉得变化的,便是修为的上涨,以及这对男女的模样。
去掉那两个小辫,将长发束起,男孩模样倒也清秀俊朗不少,至少总算是能看出些许男儿气概。至于女孩,亦是逢着豆蔻的大好年华,袅袅少女,婀娜如荷。
随年龄的增长,他们相见时间日益频繁,从从前一月缩至三日,此刻更是每天。
他依旧站在山下,守着那路口,淡淡地看着男孩提灯下山,再望着他消失在山间树丛,如此往复,多年不改。
该是命有多硬。他不禁感慨,这木灵山的路,岂是说走就走的,这小子一走便走这么多年,居然没给这山间精怪迷惑吞噬。
又是一声长叹,看来连一个人类的命都比他的要好。
看来,他活该受缚于此,或许是上辈子犯下了什么罪孽吧,天地罚他修炼不顺,用他这辈子百年的光阴作为偿还。不禁垂眸俯视树下,不知为何,竟有些羡慕这些人类了,生命短暂又如何,至少活得快活自在。
那夜少年目送她离开,忍不住开口唤了她的名字,只是他没听清,也懒得去听。
女孩回头看他,却见他满脸通红,也就开口问他,怎突然想起唤她全名。
那少年攥着手,支支吾吾说不出句全话,红着脸憋了许久,还是以一句“没事,路上小心。”草草结了尾。女孩一愣,不禁出口笑话他多虑,提拎着灯笼也就走远了。
少年望她远去,攥了许久的拳头,转身一甩便砸上了他的胸腔,力道不大,却叫他痛得打紧。透着枝叶,他用力瞪了他一眼,无奈人身未得,治不了他,不禁又是一瞪,瞪得少年脊背发凉。只见那少年身子一颤,单手捂口打了个喷嚏,急忙回头张望身后,确定没人之后,这才坐下身子,摊开手掌,看着他那枚邀月平安扣。
整整五年,这份心意早就到了彼此心知肚明的境界,可不知为何,那句话还是少年心中的一道坎,无论酝酿准备多久,终是迈不过的。
一咬牙,他起身,寻见一段残木,在树脚掘开泥土,随后将那平安扣埋入土层。
埋得不深,随手一扫便能望见,就像他们的缘分,升华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他看着少年,眸中已然没了方才的怒火,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又是两年,他又受了两年的情话折磨。
然而这情话,却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地终止了。
想那少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在枝桠上系上了竹简,说什么见信如面,寥寥几言,将那满腔的连理之情书于其上。
当夜,竹简到了女孩手上,阅尽之后,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树下一个劲儿地笑,明明只是孤身一人,脸上却平添了红晕。
他不曾品味过这种感情,也懒得去剖析,至少没人会打搅他修炼了,美事一件。
“秋以为期。”
那少年的信,是这么收的尾,也算是订下了婚约,缺少的,不过只是少女秋天的红裳。
这个秋天,杨树落叶之时,我便乘着车,跨过山水百里,从大道走过,正大光明地来娶你回家。
那夜少女独坐树下,抬头痴望枝上新叶,不禁脸一红,低头浅笑。
等那叶子落了,我便辞别双亲,带上财物嫁给你。
等待的时日总是漫长的,不过他没试过。
或许在那女孩眼中,此刻便是度日如年吧。
没了树下那对你言我语的鸳鸯,却多了个满心期盼的孤独之人,他的日子倒也清静了不少,修为大涨。
“喂,杨树,你说他会来的吧?”
会的吧。他在心中默声回答,懒得开口,就算说出口,也只会化作萧萧叶声。
“我该相信他才是。”树下少女低头,喃喃自语:“我会等的。”
他张开双目,怅望远处,田间垄上,一片枯黄萧瑟。
秋以为期。
秋已到,人未至。
“呐,杨,你说他为什么不来?”
不知道。又一个月圆之夜,他合眸吸纳月华,树下仍旧坐着那个他认识了八年的少女,等了一年的少女。
“或许他说的是下个秋天。”
他眉头皱了一下,心中烦乱顿生,不知为何。
“杨,爹爹今天逼我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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