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诗文短句悠悠入耳,那声音如同声声叹息,只不过是多了几分韵味。他半张开一只眼睛,赶在视线之前的,却是混入风里的草木芬芳,顷刻间灌满了他的鼻腔。透过那风,他隐约嗅见了万物复苏的气息。
三月春风杨柳,四月陌上生花,字里行间,诉的恐怕便是这番好景致了吧。
“你这杨树,好生奇怪。”
这话,五年以来他不知听了多少遍,耳熟得打紧。
他目光随低头的动作下坠,只见树下的儒生席地而坐,抬头望着满树杨叶。
“你这杨树,好生奇怪。此刻明明正值初春,可你却繁茂如盛夏,小生在世二十余年,此般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是么,看来你见识尚浅啊。
他垂着眸子轻笑一声,一双碧色眼瞳生得通透深邃,全然没了几月前的狼狈样。似是听到了叶声响动,那儒生自地上爬起,转过身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禁摇头晃脑地念叨一通。
“古人有云,夏生杨,叶如杏,风过之有悲声。不如你便以杨为姓,名曰夏风好啦。”
……杨夏风?听起来也不坏呀。
那就叫杨夏风吧,好歹是个名字呀。
“小生在此敬杨兄一杯。”那儒生从书箧里拿出一个酒葫芦,双手拿起朝他一推,不禁失笑:“瞧我,都傻了,怎么和树说话呢。”旋即拔去壶塞,将一口烈酒灌入咽喉与肺腑。
是傻了,竟与树妖称兄道弟。
他莞尔,目光却绕过那儒生,朝着田间张望一番。
前些日子天气回暖,百鸟归巢,却独独不见那双喜鹊,荒地深处的野鸦哀嚎着从他枝上掠过,扯着嗓子吊唁那些因多贪了一把谷壳而命丧人腹的同类。即便如此,他仍相信它们会回来,就像相信她会回来一般。
与其说是相信,该不如说是期待吧,期待昔时的少女,哪怕她依旧会把燃着火的纸灯笼挂上他的枝杈。
“实不相瞒,杨兄。”听言,他将注意力收回,只见那儒生连灌几口,随后缓沉地叹出一口气,酣意渐起。“我此行是为提亲而来,现又空手而归,小生心里憋屈啊。”
“也苦了那丫头,已是年过二十,却痴心于一个负了她的男人。”他举起葫芦,又灌一口,身子一软,靠坐在树下。“阿艽都等了几乎六年了,六年啊!那小子究竟哪里好,值得她等他六年。”
他心中一怔,阿艽?
那傻妮子竟然仍不肯放下?
“我来的时候,杨柳青翠,莺歌燕语,一派大好风光。原以为再来的时候,会带着她,逢着满天的大雪,成就那所谓的‘雨雪霏霏之景。”
“没想到呀,我心里憋屈呀。”
“不知道她还要等多久……等多……久……”
儒生靠在树下,头一歪,昏睡过去,想必是酒劲上来了。
酒葫芦从他手中落下,咕噜噜地滚下,酒水撒了一地。他微微蹙眉,只觉空气间满是酒香。
这酒……太烈了,光是闻着气味都叫他头晕。
望着儒生的脸,倒也生得白净潇洒,看久了之后,竟觉得有几分眼熟,那眉眼,他似乎曾经见过的,细细看来,确实是像极了傻妮子儿时的玩伴,不过他当初的注意力全被那对鸳鸯给夺了去,并未过多注意过他,自然对他没多大印象。
傻妮子,怎么还在等。
不禁叹息,人类常言:“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字句之间,想必说的就是这个理了吧。
若是自己能够幻得人形,是否也可以像这儒生一样,携着满箱书卷与聘礼,去她的家中表明心意。
想什么呢。
他摇摇头,人妖殊途,这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更何况,他一个刚化形的小树妖又能给她什么呀,难不成送她一箩筐的叶子?
不禁呛出笑声,只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柔情,他可是妖呀,树妖。
“额……我怎么睡着了……”
那儒生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动了动眉,醒了。
扶着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腰间。靠在树下睡了一天,只觉得脖颈与腰椎被硌得生疼。
敢在这木灵山下酣睡的,也只有你了吧。
他看着那儒生无奈地叹气,怀期而往,空手而归,也可惜了他对阿艽的这番痴情。
见夜色已晚,想起家中老母无人照料,那儒生慌慌张张地收拾好书箧并将提灯与柴火找出,正要将其背起,竟脚下一软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不禁抱怨了一句自己不该喝这么多酒,搞得现在头脑愚钝,只好扶着树勉强将箱子背起。
“多谢杨兄款待,只是在下家中尚有老母需要服侍照料,就此别过。”那儒生站稳身子,转过身来双手一抱,朝他作揖。
慢走不送。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比起那个负心汉,这小子还蛮不错的,重情重义,他喜欢。
那么好的小伙子,阿艽竟然对其毫无慕意,也不知道该是怪那傻妮子没这福气,还是这小伙子与她有缘无分。
他眯了眯眼睛,竟觉得这深夜的月光有些刺眼。
嘴角笑意渐明,他平心静气,周围及本体之上竟在这月光之下浮起一层荧荧翠色。
鸡鸣时分,光晕随身后渐起的朝霞而褪去,他双眸眸间似有光泛起,眼瞳中浮起的翠色,青翠胜过了阿艽腕上的玉镯。
他拢了拢披散开的长发,并将其用常青藤轻轻束起垂在身后,身上穿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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