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去世的第七天,秦念西终于醒了过来。
从落水那天算起,秦念西已经足足昏迷了二十一天,就像做了一场大梦,梦见自己已经活完了一生,卒年三十六。
秦念西就在那场大梦中苦苦挣扎不愿意醒来,因为在那梦里,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在带给自己温暖的人们,一个个离她而去。
是头七给母亲超度的那个道铃声,那一股香烛的味道,把秦念西带了回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大丫鬟沉香,丫鬟婆子们都在前院给太太哭灵。
睁眼的时候,一股热流顺着眼角,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直到泪水打湿了枕头,坐在榻前茫然望着窗外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大丫鬟沉香,才终于发现,秦念西醒过来了。
沉香到底沉稳,虽然惊喜交加,但府里有丧,她终究没有喜得跳起来,只是心里那压抑已久的迷茫、害怕甚至疼痛,在那一瞬间释放了出来,只搂着秦念西痛哭了一场,将这阵子府上发生的事情,当家主母张太太莫名其妙突然离世的蹊跷,都对秦念西说了一遍,到最后又攥着并不有力的拳头道:“姑娘,杜嬷嬷已经让人给老太爷带了信,太太的事,等老太爷来了,肯定能有个说法……”
秦念西听到这里,心头突地跳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当即吩咐沉香打来热水帮自己净面。
秦念西恍惚记得三十前的这一天,她也是这样醒过来,这是母亲张太太的头七,她醒过来之后,就跑到灵堂里大闹了一场,却被父亲秦大人,回京候官的秦大人罚关在院子里一个多月,并把她身边伺候的四个丫鬟都发卖了出去。
可秦大人怒的不是丧妻之痛,yòu_nǚ无状,而是秦念西趁着秦大人在外院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带着母亲的乳娘杜嬷嬷和自己的乳娘赵嬷嬷把那个柳姨娘,主母新丧,连孝衣都没有穿的柳姨娘,从芳菲苑里揪到了灵前。
一场大闹,柳姨娘哭得弱柳扶风,昏死过去,秦大人怒喝不孝女:“她是你的姨娘,还轮不到你来发作,你这是不孝,不敬长辈!”
秦念西只是哭喊:“是她,给我吃了糖糕,把我推进水里,把母亲气死了,就是她!”
秦大人大怒:“不得胡言,把小姐带回房中,先跪着,没有我的话,不能让她出来!”
杜嬷嬷大呼不可:“姑娘还要给太太守灵,姑娘刚醒过来,身子骨还弱得很……”
秦大人一手拍在桌案上,直把装着茶水的盖碗拍得叽哩咣啷一阵脆响,秦大人额上青筋暴起,高声喝道:“你们这些刁奴,来人,都给我卖了,卖出去!”
如今想起从前,秦念西虽有些恍惚,却早已明白,自己当年那不管不顾的一闹,就是送了一把剪刀到秦大人手上,帮他名正言顺地剪除了自己身边所有的依仗。
还好母亲素来对身边的人亲厚,杜嬷嬷且不说,本身就是李老太爷特意指给她的乳娘,从小看着母亲长大,名为主仆,实则亲厚如母女。而赵嬷嬷曾是伺候母亲长大的丫鬟,她们的身契,母亲早就还给了她们。
那场事之后,两位嬷嬷一起被赶出去了。母亲和自己身边近身服侍的丫鬟婆子尽数被发卖了出去。
由此,秦大人府上姨娘不敬主母,秦大人治家不严的风声也就这样传了出去。
秦念西记得,前世这场灵堂风波的隔天,安北王妃就来了。
安北王妃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兄妹,十六岁时赐婚给安北王爷安北辰驻守北疆。
秦念西在心中笑话自己当年的无知可笑,不听嬷嬷们的劝导,一意孤行,将自己置于困顿之地。可今生,她也不想徐徐图之,这口气憋在胸口已经三十年,母亲亡灵已不知魂渺何方,是不是已经安息。
重活一世,秦念西不想就那样困顿于绣楼、后院、深山,只想将前世在那深山中数年所学所悟,尽情施展一回,看看是不是一如前世,最终孑然一身,死于烈火之中。
一瞬间的念头,等到秦念西净好面,喝了一碗米汤,六岁女童的眼中已经再也没有了那丝恍惚,只剩下坚定,浑身上下也充满了力量。看着这样的姑娘,沉香有些不敢认,可多的还是欣喜。
“沉香,你去前头看看,把杜嬷嬷叫进来,悄悄儿的,先不要说我醒了!”
杜嬷嬷拿着帕子按着眼角走进来,双眼通红,全是血丝,不过短短旬月时间,已经瘦得有些脱了形,竟像老了十岁不止,秦念西鼻头发酸,看着这个一直陪着自己为亡夫守孝,陪着自己从京城凄然回到江南西路,最终在路上病骨支离而亡的嬷嬷。
秦念西从床上爬起来,一骨碌钻进还在愣神的杜嬷嬷怀里:“嬷嬷,我想你!”
杜嬷嬷感受到秦念西攀着她脖子的两只小手,那么用力地抱紧她,才真切感受到,已经在床上躺了许久的小姐,是真的醒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用力把小姐往怀里抱了抱,那个小小的温热的身躯也回应了她一丝力气,杜嬷嬷一时竟泣不成声:“姑娘,好姑娘,嬷嬷在……”
“嬷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几日我夜夜做梦梦到娘亲,她不能枉死!”
杜嬷嬷闻言顿了顿,把秦念西扶回床头靠好,沉香忙拿了一个迎枕塞到她身后。杜嬷嬷擦干眼泪,仔仔细细打量了秦念西一回,忍不住心里又是一热:“姑娘长大了!你说,要嬷嬷做什么?”
“嬷嬷,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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