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
天还没有彻底放晴,片片铅云还依然压在头顶,显示接下来很可能还会有雪,偶尔从云朵缝隙里漏下来的一道阳光,显得格外明亮。
整个城市显得有些“脏”。
尤其是越往市中心去,就显得越“脏”。
主要街道已经经过了一轮清扫,但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携带着积雪的融水与一个冬天的尘土,在大街上碾来碾去,留下了一地的泥水。
但人群与车辆,依然越来越多。
脏,潮湿,却生机勃勃。
袁立阳骑着自己的单车,不急不慌地到处转悠,近乎贪婪地打量着记忆中的这座城市——即便是把大澜星界那一千多年一笔划去,此地的繁华,也仍是只存在于记忆之中的了。
再有大概两三年,随着xc区的逐渐建成,这一片lc区就开始缓慢却又不可遏制地衰落下来,等到十几年后,终于开始动迁,但是却因为拆迁补偿的问题,不知道多少次谈判,始终谈不拢,因此一直到袁立阳在这个世界意外死去之前,这一片的lc区,还依然维持着衰败的模样。
不要问袁立阳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姑小姑大舅二舅,甚至包括原来他们家,都是住在lc区的。
哪怕是一直到现在,他还大致记得,当时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已经在帝都呆了好几年,没女朋友,回家来被催婚催得厉害,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回家,当时正在传老楼快要拆迁。当时爷爷都七十多了,大年三十吃完团圆饭,大家都坐着闲扯的工夫,老爷子忽然拉着自己的手,避开俩姑姑的耳目,躲到了阳台上。
他当时笑眯眯的,连老年斑都笑得发红,小声说:“大阳,他们催你你也别在意,爷爷知道是因为啥,等咱这房子的钱下来,爷爷都给你,你拿去交个首付!有了房子才好讨老婆嘛!你啥都没,人家还不得拿捏咱?爷爷都懂……你放心,你奶奶也同意!可是有一个,别跟你俩姑说,咱办完了再说……懂不?”
袁立阳记得自己当时愣了半天,好悬没当场哭出来。
…………
从中心公园到老百货大楼,再到辛店服装批发市场,加一起也就三四站地,纵横交错几条街,里面还掺和着好几个特别老的小区,以及筒子楼,这些加在一起,就是现在宿阳市最最繁华的老城中心。
袁立阳骑着单车,有几十分钟,就大概转了一遍。
甚至他还停在中心公园门口,特意听了一段公园里票友唱的豫剧。
陈州放粮。
啧啧,这位老爷子的中气还挺足的,应该不用他看孙子。
公园门口有卖糖葫芦的,袁立阳骑过去,掏钱买了三串糖葫芦,其中还有一串桔子的,拿纸袋一套,扭头拐进了一个更小一些的街道。
不远处就是建筑局家属院。
隔了一千年了,还是清楚地记得老爷子长啥样。
熟门熟路地拐进去,很快就远远地看见,楼下一帮老头儿正在那儿围着看人下象棋呢——那么冷的天儿,也挡不住这帮老爷子的闲情。
但是,我们家这位老爷子就肯定只有看的份儿,因为他下棋太臭,且脾气臭、人缘儿次,大多数时候是没人愿意跟他下棋的。
站在边上那个腰杆笔直背着手的,就是他了。
“爷爷!”
这一喊,六个老头儿都扭头看。
“呀,你咋来了?”
袁立阳摇一摇手里的纸袋,“好吃的!”
老头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满面红光。
“哎呦行啊老袁,你孙子有好吃的还惦记给你送点儿来!”
“哈哈哈哈,那是!你不看谁孙子,教育的好!”
“又吹牛逼!你能教育好?那是人家他爹教的好!”
“呵呵!”
“这是大阳吧?拿的什么好吃的?给周爷爷也分一点行不?”
“滚,我孙子给我送的!想吃让你孙子给你买去!”
“我孙子才上小学,早着呢……”
老头儿腰杆挺得笔直,一边闲搭话,一边满面嘚瑟地走过来,“走,家去!”
“俺奶奶呢?”
“家里看电视呢!嫌外头冷!买的啥?……啧,你买这干啥!这玩意儿冰凉……”
等袁立阳放好自行车,爷俩走进楼道,老爷子脸上忽然一黑,眼睛瞪得吓人,“你咋不去上学?跑来干啥?”
“想你跟俺奶奶了。”
“胡说!缺钱了?还是叫老师骂了?”
“都没有。”
“屁!那就是缺钱了!”
“哎呀爷爷,我真是想你们了,不是奔着要钱来的!自己亲孙子,就连那么一点起码的信任感都没有吗?”
“屁!你比你爹小时候还滑头!叫我说就是五行欠揍!拿来我尝尝……嗳,为啥还有个桔子哩?”
“这个给俺奶奶,甜,还好咬!”
“哼!走吧,上楼……哎呦,真凉这玩意儿!”
…………
老太太看见孙子来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电视购物上的电磁治疗仪也不看了,拉着袁立阳的手嘘寒问暖。等接过桔子的糖葫芦来,更是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抻开了。
“还是我大孙子好,记着奶奶!”
于是一家三口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吃冰糖葫芦。
这房子是建筑局家属院的标准格局,六十平出头的三室两厅,八十年代初建的老房子了,袁立阳的老爸老妈就在这里结的婚,袁立阳也是在这里长到了十二三岁,他们一家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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