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岚眨了下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在黑夜里发出莹莹微光。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种奇异的无措,用极慢的语速说道:“我不知道。”
几百年岁月,对妖来说,本该是弹指一瞬般的短暂。
可他被困在结界里,日复一日,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历经沧海桑田般漫长。这几百年的光阴,于他,是无穷无尽的炼狱。
如今终于重见天光,却见山移水变,已是隔世。
什么“现世”,这大概就是现世。一个他所不知道,不认得的世界。
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他一伸手,揽过唐宁,往雨中走去。夜幕下的雨并未变小,风吹过来,脸上便是一片湿漉。
唐宁皱眉问他:“去哪?”
城门封了,到处都是想抓她的人,这般乱走,似乎不明智。
她身上又还带着伤,强撑了一日,到现在也有些捱不住了。
是不是该去找魏家姑姑求救?
念头一闪而过,唐宁咬了下牙。她是个嫌犯,杀人灭门,穷凶极恶的嫌犯。且不说魏家姑姑是否愿意相信她,便是魏家留下了她,又能怎么样?一个不慎被人察觉,恐怕还要连累人家。
再说,还有妖怪的事。
算了。
唐宁抬起手擦了一把脸。
湿漉漉的。
雨水像眼泪一样在脸上流淌。
她听见迦岚反问了句:“你知道栗山吗?”
唐宁用袖子挡雨,灰头土脸,狼狈至极,闻言道:“栗子的栗?”
迦岚轻轻应了一声。
唐宁四处张望着,见雨中冷冷清清根本没有活人出没,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她回忆着道:“是有这么一座山。”
因山上遍生栗子树,便被人偷懒取巧叫成了栗山。
“不过,几百年过去了,这座山是不是你想知道的栗山,我可不敢保证。”唐宁叹了口气,“你要去栗山?”
迦岚道:“如何去?认路吗?”
唐宁想了想,又叹一声:“颇远。”
这般一路走过去,十个她,大概也叫人抓住了。
她伸出手指,在雨中点了点:“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前,约莫三里地后右拐,然后……”
她仔细说着路线,迦岚也不打断。
一直等到她说完了,他才说了句:“抓紧了。”
唐宁一头雾水,抓紧?抓什么紧?她稀里糊涂地抱住他。时间一滞。雨水落下的声音,消失在耳畔。有雨珠悬在半空,像一串天然的珠帘。
她惊讶地眨了下眼睛。
眼皮沉重得仿佛山峦压下。
闭上,再睁开。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她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下,趴在地上干呕起来。胃里没东西,空空荡荡,吐也吐不出什么。
可里头就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头也晕。
晕得眼前直冒星火。
真是要命的难受。
趴在地上,唐宁胡乱地想,此刻若是能就地死过去,似乎也不坏了。她干呕着,忽然发现,身下是柔软的泥土,周围生着老高的草。
这里已经不是他们原先所在的地方!
她拿手背用力擦过嘴角,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迦岚!迦岚!”唐宁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叫了两声迦岚,可周围一片昏暗不见人影,根本没有迦岚。
她趔趔趄趄地往前走,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唐宁连忙跪下去,用手摸地上的东西。
“死了吗?”她急切地问着,手下摸到了毛茸茸的耳朵。热的,还在动。这家伙,怎么头上又冒出了狐狸耳朵,难道真就这么虚弱吗?
她靠过去,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仔细听他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听起来和人的心跳声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胸腔震动。
唐宁听见他咳嗽起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支起半身,歪着头看她:“你就这么舍不得我死吗?”
林中光线尤为昏暗,唐宁别说他脸上表情,就连他此刻脖子上长着的是狐狸脑袋还是人头都看不清,哪里还顾得上他嘴里在说什么屁话,上去就是个拥抱。
他要是真死了。
怎么办?
雨水落在草丛间,沙沙的响。
唐宁一言不发,只是抱着他不动。
迦岚抬起手,停在距离她背部不过半指的地方,又放下了。
人呐。
凡人呐……
他轻声道:“怎么样,缩地之术,很方便吧?”
唐宁松开了手:“这里……是栗山?”
迦岚笑了一下:“是啊,栗山。”那个时候,他明明答应了要来,却没能上山便走了。真是可惜,晃眼几百年,这座山大概也不是他记得的样子了。
雨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气味。
他一点妖气也没有感觉到。
唐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泥水溅起,沾在衣裳上。这副样子的她,若叫阿姐看见了,一定会又气又笑吧?
想到唐心,唐宁垂下了眼帘。
迦岚站起来,扶住一旁的树,大口喘息。
缩地之术虽然方便,但耗的体力,不但没比老实走过来要少,还翻了几倍。这等耗费精力的术法,若非情急要逃命,真是让人不爱用。
喘了一阵,呼吸匀称了。
他低头看了看唐宁。
现在的情况不能在外头肆意逗留,唐宁身上有伤,他的情况也没有那么好,实在需要个地方缓一缓。
他叫了一声唐宁,低低道:“我有位老友颇擅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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