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从来都只是小野狗聚集的地方。
大年三十的夜晚,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方小童牵着妹妹,站在眼前这幢幽暗小屋门口,冷冷地注视着小屋里雾气环绕的一群孩子,他们围站在桌前贪婪地啃咬着手中的骨头,让人想起村头那群饥饿的野狗。
看着屋里的一切,方小童心里直打颤,这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人群,也是村里所有人都不想接触的一群人。与这些人为伍,就注定要被村民耻笑,可是现在的形势,自己和妹妹已经连这群人都不如了。
忽然一阵寒风钻入后脊背,方小童浑身一哆嗦,感觉好像有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牵引着他往屋里去。
“进来吧”。屋里给孩子们分食的女人瞥了一眼门口。
妹妹已经冻得瑟瑟发抖,方小童犹豫了一下,狠狠咽下一口口水,拉着妹妹往里走。
跟外面潮湿黑暗的荒野相比,屋里面雾气萦绕下的灯光赫然彰显着圣母般的包容和接纳。妹妹方小花使劲往后缩身子,惊恐的眼神透露出对眼前一切的恐惧。
方小童一咬牙,将妹妹拽进了雾气中。
除了分食的女人,没有人注意进来到了两个陌生人,眼前野狗般的孩子完全沉浸在手中的肉骨头的贪婪中,未完全煮烂的肉骨头上的肉被牙咬着,拉扯着,吮吸着,脸上露出的享受表情和不时发出的啃咬声,让方小童想到家里那群小猪围着猪槽吃食的样子。
围站在破旧圆桌前只有五个孩子,感觉却有十五个在啃肉骨头,嘴上还没啃完,已经伸手讨要下一根了。
分食的女人顶着头顶的灯光,像慈悲的圣母一般,将面前的大盆里的骨头一块块塞到伸得最近的油腻的小手中。
跨过门槛,方小童也迟疑了一会,靠在门边不敢上前,可是饥饿的抽搐驱使他向桌沿靠近。雾气中弥漫的肉香让他感觉到了呼吸的畅快。紧紧拽着妹妹的手,方小童一步步接近圆桌,靠近这帮小野狗。
仿佛嗅到靠近的敌意一般,距离圆桌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一个埋头啃骨头的小野狗猛一抬手,肘部狠狠撞在方小童胸口。方小童被撞了一个趔趄,身子往后晃了两步,靠在了妹妹身上,又纹丝不动站稳了。
妹妹方小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吓哭了,哇哇大哭的声音引起了这帮小野狗的注意,纷纷抬头察看发生了什么状况。
“干什么啊”女人语气生硬而带有怒气,放下手中待要分出去的骨头,走近方小童兄妹,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一脸嫌弃。
方小童一把拉过妹妹护在身边,抬头和女人对视,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女人叹了口气,走上前拉过方小花转身走回刚才的位置,嘴里发号司令:“看着也怪可怜的,就当我收心,你们俩以后就留在这吧。”
站回原来的灯光下,女人从盆中随手捡起一块骨头塞到方小花手中,又对面前的小野狗们命令道:“以后又多了两双筷子,你们啊,给我少吃点,白吃白喝还不干活,养你们这帮小崽子都不如一堆粪,粪还能泼地里沃土……”小野狗们似乎丧失了听力,完全专注于手中的骨头,盯着女人面前盆里的,两眼放光。
“傻子,靠边点,腾个地。”听见女人的吆喝,其中最高个的小野狗不情愿地靠边挪了挪,腾出一小块空隙,方小童反应过来,赶紧插进去,一块肉骨头迎面递过来,方小童迅速接过来,看着手中的骨头,做梦一般,凑到嘴边,狠狠一口,从此也成了小野狗。
要不是担心六岁的妹妹会饿死在荒郊野外,方小童也不会带着她来到这里,这个小野狗聚集的地方。从爸妈的尸体被用草席卷了扔在村东边的乱葬岗,到现在已经三天时间了,兄妹俩只在蒋包子的包子铺门口捡过两个别人掉了的包子吃过,妹妹经常饿得晚上直哭,方小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养活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妹妹,更何况是在花蒋村这个地方。
投靠孤儿院是唯一养活彼此的办法,想到要在这群小野狗的凶恶霸气之下夺食,方小童心里也一阵发毛。
刚才的一撞只是个下马威,吃完年夜饭,一场新老野狗的较量才真正开始。
冬夜的江南小村落,屋内外都阴冷潮湿,而在花蒋村这样偏远的村庄,除了村里的一百多户人家,方圆十里找不出活人的气息。一到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门户紧闭,似乎都停止了呼吸,整个村庄一片死寂,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在黑色夜幕中,偶尔的几声狗吠和婴儿的啼哭声,演示着这是个活着的村庄。
方小童和妹妹一样,在这个村庄已经活了八年。
刚才的年夜饭,除了肉骨头,还有后来的每人两大碗米饭让包括方小童在内的每一只小野狗都撑得前仰后合,干瘪的肚皮被撑得圆滚滚,瘦骨嶙峋的躯干上挂着鼓鼓的半圆,仿佛不小心磨蹭一下,饱胀的肚皮可能会像气球一样突然爆破出各种饭糊。
肉足饭饱的小野狗们被喝令进屋睡觉,不过今天过年,房间里的灯允许亮着。除夕夜,所有房间的灯都得亮着,这是花蒋村的传统,也是这群小野狗们除了能吃饱之外的另一个喜欢过年的原因,除了过年,这个房间的灯只允许亮十分钟。昏暗的灯光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可是对于这群生存能力极强的小野狗,已经足够了。他们不会去想要知道,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藏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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