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听后,甚为振奋,言辞激动道:“老先生,文若不敢夸大,自有自知之明,老先生盛情待我,文若感激,若有难处,我兄长身为当朝郡王之后,亦可替老先生解忧。文若与老先生相识仅数日,老先生何以如此断定,将这般重任交付于我?”
“依老朽看,公子本是性善之人,傲而不躁,郁而隐忍,本有大儒之风,然公子行事稳妥,工于心计,重实而不偏虚,事事绸缪,不结群于人,不随波于流,不心奇于事,不涉险于利,操守正直,谨慎至极。可凡事总有变故,一旦脱离掌控,公子行事决绝狠毒,应对过激,反而自责过重,遇事则悲,揣测人之恶意,以至思过于行,不堪重负,如此内吝于己,迟早疯掉不可。”
“老先生既知文若心胸狭隘,又何必执意如此?”话语间,文若想起往事,已是泪含眼眶。
宇文孝直喝下口酒,双手捂着烛火外沿,取暖似的,荫在光外,腾手抓弄胡须,悠哉自得道:“撇心性而论,公子祖上两代,皆非农奴贵族。令尊时,官居四品,至公子,其蕴其势,已足以成事。农奴之辈,不知自省,王候贵族,难以自律,唯中庸之上品者,不忘初心。公子说到唐生,老朽亦知唐生之能,然皇室之后,归其根本,承祖上荫功,难成大事,为何?气志短也。唯知民苦而不知思危,独尊君命而不尊万物,危难之际,筚路蓝缕,精诚一团,功成之后,本性使然,驽马恋栈,不堪大任也。”
宇文孝直缓缓挪开手心,烛光渐渐浮上文若阴森容颜,渐露人色。宇文孝直见文若冷静下来,继而说道:“就心性而论,公子性情卑微,心存敬畏,自立界限,不鄙他人之劣,不美己已之能,是有能而不为,如此一来,空乏信心,不得穷尽其志,忧思于内,故而寡欢,但正因如此,公子知已之漏,补已之短,不被身外之物所束,易变通,弥久而愈韧,厚积而薄发,郁在心中迭起,丘壑不可丈量,只待机遇将至,心胸淤塞顿开,如冰雪淤化于大江,奔流万里而一发不可收拾。如此心性,如此心境,当今罕有,老朽岂能错过?”
一番话下来,陈文若听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胸中百感,低头拜首道:“老先生这般赞缪,文若无以为报,认了,唉!认了。”
“老朽疯言疯语,公子不必介怀,只因公子方才所肯,与老夫所求不谋而合,公子既要盖头换面,何不承继族长之位,带我氏族人避过劫难?老朽知公子谨慎,如此唐突之请,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老先生真知文若,文若当真无以为报,宇文氏族已有百年,高居皇室,文若乃外族庶民,如何居之?”
“贵与不贵,即在当下,历史弥繁,皆如烟雾,公子须持我族谱,入我族姓,居我族地,立我族腾,四者皆备,我便休书一封,至我西氏子孙,公子真心愿意,便可继任。”
文若不胜惶恐,仓促起身,后退三步,作揖道:“老先生,此事事关重大,文若不敢草率,还请老先生见谅。”
宇文孝直慨然道:“无妨,十年之内,老朽若有寿数,公子即可来寻,老朽也得瞑目。”
文若不敢抬头,心头怦乱,难以平静,极力镇定问道:“老先生方才所言,文若有所疑惑,不知老先生可愿替文若解惑?”
“公子问便是,趁老朽壶中有酒,尚且清醒,啊?哈哈。”
文若卷起裤腿,跪地而坐道:“老先生,宇文氏既是皇室大族,北周覆灭亦不能拆,入隋后,为何分为东西两氏?其二,朝廷多封大族之地,赐予族人世代居住,宇文氏即为大族,朝廷为何没有分封?其三,东西两氏分居百年,已经四世,相安无事,天下虽有大变,如何说服其迁移避难,又该迁至何处?两氏同染胡俗,但地域东西,民族之性迥然,又当如何合而归一,共赴难关,还望老先生教我。”
宇文孝直满意点头,不加思索回道:“好!此事说来话长,你我慢慢说来。”说着,宇文孝直食指贴着胡须,费力深吸,发出一声长哨,这声音不响,九转回荡,很快就消失殿内。少顷,宇文重从殿后侧廊走出,提灯擦着眼睛,一脸困意站在二人面前。
“取些酒肉来,老朽今夜兴不能寐,要与文若先生促膝长谈。”
宇文重听了,知道老主人高兴得很,装作不屑道:“可主人已有四五年没有食肉,您老脾胃,吃下肉去,还不没了老命?”
“多嘴!还不快去准备。”宇文孝直阴阳怪气,眉毛颤抖而飞,兴致来了,笑咽难止,竟咳嗽起来。文若作揖不动,心中惦念卓雅,吩咐道:“小主人,可否替我胞妹也备些酒菜?”
宇文重收起散漫嬉笑,郑重说道:“先生姐姐是客,尽请放心,姐姐性情豪爽,小的佩服,就是先生不说,小的也会为姐姐准备。”
“那就有劳了。”
宇文重缓缓走进侧廊,陈文若与宇文孝直趁着熟肉未至,先将葫芦中的酒水分个干净,待宇文重回来,二人已有几分醉意。文若不胜酒力,食些野菜酒肉垫垫肚子,宇文孝直却只是饮酒。
过了子时,二人酒足饭饱,方聊起正事,宇文孝直越饮越是精神,与文若隔火对坐,终于说道:“公子方才三问,老朽琢磨许久,一时之间,无从始末,公子若不嫌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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