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老朽多日不曾豪饮,今日累了,还请公子回去歇息吧。”话音刚落,宇文孝直脖子一歪,呼吸匀称,顷刻间便在雷雨滂沱的殿中沉睡过去。
陈文若见宇文孝直沉睡过去,酒意上头,以为方才之言全是梦境,惊厥间,不能言语,靠倚墙边,额上青筋抽搐,双臂哆嗦,不明分说跑出祠堂,经山洞而出,躲回山谷之中。
待文若走后,宇文重提着牛油灯走进祠堂,熄灭火炉,转到宇文孝直面前,嬉笑说道:“白杨树头金鸡鸣,只有阿舅无外甥,老主人当真愿意将家族大业交于前隋后人?”
宇文孝直睡也未睡,醒也未醒,嘴角颤抖道:“我本是李唐臣民,章怀太子故旧,却也难耐天下剧变,庙堂更替,如此周而复始,陷入轮回。天下事,冥冥当中,自有安排,岂是我等凡人所能遏制?此人戾气太重,我若不能劝以善举,早晚成为祸星,故而托付大事,以善其心志。”
“老主人既以托付此人,重儿愿全力以赴,助他成事。”宇文重放下油灯,躬身作揖。
宇文孝直打个酒嗝,嬉笑道:“黄口庶子,你尚且年幼,急什么?”
“重儿能耐自是不小,老主人休要小看重儿。”年少老成的宇文重隐隐不服道。
宇文孝直默默点头,扬起眉毛,含笑嘱咐道:“我自知命不久矣,方能泄露天机,如今将家族之事托付,也算死得瞑目。重儿,待我死后,十年之内,你需替我守祠,除非此人上山,答应继任族长,你方可与他下山去,否则,若他不来,你便回武川去寻你祖父就是。”
“重儿还是不懂,为何老主人要将族长之位交于这位公子?”
宇文孝直一脸高深莫测,得意哼笑几声,安慰道:“重儿天性聪慧,实属难得,我本想将族长之位传你,可你心性太高,处处争锋,不知隐忍,难担此任,日后若不得善终,氏族反受其累,生死攸关,岂可儿戏?”
宇文重吐着舌头,不满犟嘴道:“这位公子确有城府,可处事起来遮遮掩掩,毫无气概,远不如那位姐姐来得痛快,如此心性,只怕是难以服众。”
“你这崽子,挑刺!”宇文孝直摇头晃脑,直直躺在地上,仰天说道:“这位姑娘凤仪堂堂,气礴如虹,如此尊贵,远胜西宁王之子,这二人怎是兄妹?难道她?”
“难道什么?”宇文重见宇文孝直语塞,好奇不止追问道。
宇文孝直睁开双眼,眼珠飞快旋转,全身一麻,瞪直眼睛,侧目嘱咐道:“重儿,你记着,日后这位公子若是扶弱济贫,施恩于民,你便全力助他;若他不行善举,借氏族之力以泄私愤,祸乱苍生,你务必将他铲除,以决后患。”
“老主人?这是为何?”宇文重全身一紧,紧抓宇文孝直衣袖不解问道。
宇文孝直窝在一边,黯然自语道:“但愿此女不是文若命中劫难,否则,我族危矣。”
“什么?老主人是说,这位姐姐是我族劫难?”
“重儿,记住我今日所说,切忌。”宇文重伏起身体,低摆衣袖,已有多日不曾熬到丑时,困意袭来,孝直,老头话只说了一半,难免有些扫兴,腾出手来,见宇文孝直老态龙钟,不忍捉弄,叹息间,已为老人盖好被褥,吹灭油灯,扶手作揖去了。
文若回到茅屋,走进卓雅房中,见卓雅将被褥踢在地上,睡得张狂,便没理会,本是想共商计划,以定何日返程,何日送卓雅回乡,可今夜与宇文孝直这一番酒醉下来,文若心头之绪如大石压胸,无处倾诉,亦不能释怀。
文若有些困了,也不走了,躺在卓雅踢掉的被褥上,蜷缩身子,裹得像个婴儿,闭眼自语道:“若真如此行事,我岂不是暗助宇文氏族复国?朝廷节度使,权属中央,哪有这般容易控制?不过方才老先生所说,立一贤德王氏为帝,唐生如何?话虽如此,真要如此做来,定然万分艰险,哼!就算天下拱手让我,享尽权力之欲,获万古流芳,终究孑然一世,还不落得同样下场?我心如此薄凉,天下万民又当如何?”
不知不觉间,文若耳边卓雅鼾声渐起。文若仍不能寐,放眼茅屋之外,日从东出,谷外天已渐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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