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书房中只点了几根两指粗的红漆烛,火亮之中,墙壁渗着血色。李林甫与幼子李岫对读于烛光之下。书房与府邸开阔宏伟的其他房屋截然不同,狭小而空旷,书房之外,数十米之内无人,书房当中,烛火所映之处,也没有什么像样文物摆设,除了简单的笔墨纸砚,空无灰尘的书架之上,甚至连几本书都没有。
“大人已是黄门侍郎,拜相是迟早的事,内廷节流举步维艰,大人何不向陛下辞掉这桩差事?”《左转》卷下,李岫那张俊俏的公子脸格外白皙,眼神之中流露着一股年少老城的神秘。李岫年虽十六,但在是李林甫的几个儿子中却是最为聪慧,李林甫每逢难事,都会跟自己的小儿子烹茶而坐,促膝长谈。
李林甫未答,单手端杯,饮着滚滚热气的二壶龙井,目露光漆,不乐观道:“岫儿可知凶险?”
“凭大人之能,但愿有惊无险。”李岫目不转睛望着书卷,头也不抬道。
“此事尚不好说,为父须静观其变。”李林甫略显老态,沉沉点头,凝着茶碗中泛起的滚滚热气,随手倒入水漏,重新斟满茶碗。
李林甫:“内节于廷,一劳永逸,陛下不愧千古圣君,此事托付于臣,乃是圣恩眷顾,为父不敢掉以轻心。”
李林甫抬起茶碗自饮,却挡。李林甫面不改色望着儿子,似有疑虑,只听李岫声色响亮道:“陛下将大人当作棋子掷出,以保全他人,难道大人不知?”
李林甫双眼有些干涩,沉缓眨着,不怒不喜,倒是无奈更多。李林甫放下茶杯,将热茶双手递在李岫案前,伸手示意喝下。李岫见父亲听进心去,只好放下书卷,恭敬接过查完,不顾茶烫,一口吞咽下肚,吐着舌头,用手挥扇去热。
“烫,慢些。”李林甫不看李岫,盯着茶杯嘱咐道。
“是,父亲。”李岫说得清楚,也记得明白,父子二人早有规定,凡事涉及朝政之事,无论何时何地,李岫必须要尊称其父为“大人”,其余时候,则可随心所欲。
“圣君在上,盛世当空,为官至此,棋子也未必不好。”李林甫拾起李岫放在膝上的《左传》,轻轻拥袖口擦拭着书卷上的尘埃,重新递给李岫。
李岫双拳紧握,整张脸被烛火染得通红,身子前倾接过书卷:“大人可是留有余地?”
“重任于身,何来余地?先替为父斟满。”
“是。”李岫小心翼翼端起紫砂茶壶,时不时抬头望着父亲莫测的脸。
李林甫戳了口茶,意味深长道:“岫儿所虑,不无道理,只是这圣意难揣,天威难测。”
李岫眼珠在眼眶中一涮,放下书卷,追问道:“大人言外之意,是说张九龄裴耀卿二位大人的处境,与大人是一样的?”
李林甫默然点头,饮而无声。
“可依儿看,大人所负差事,明明最为棘手。”
李林甫放下茶碗,脸上掠过一抹邪笑,哼然得意道:“那可未必。”
李林甫见李岫忧心困惑,只好掷下茶杯,平视李岫,老谋深算眯眼道:“岫儿生于优渥,哪知地方难?眼下天灾,黄河闹荒,朝廷钱粮难支,陛下为民思变,群臣急于求成,为父料定,张九龄裴耀卿屯田漕运之事,难以成功。”
李岫听了,大惊失色,随后又是深信不疑地点头,冷静想了片刻,眼光忽然一亮:“大人所说格局所趋,儿信,可中书侍郎京兆尹二位大人皆有过人之处,就算急不得当,为何就不能成功,儿还是没有参透。”
谈及国事不治,李林甫方才参透乾坤的喜悦顿时消失,屏气凝神道:“改屯水田本是善举,然九龄弃毫州之宽地,改择豫,寿,许,陈四州狭地置屯,狭乡置屯,无异于民争田,与陛下之仁政相悖。”李林甫拾起茶杯,吹散茶水热气,反问李岫道:“朝廷最早何时屯田?”
李岫不假思索道:“最晚来年开春。”
李林甫面目不悦道:“然后呢?”
李岫:“然后?”
李林甫:“屯田劳民,必然滋生力役,张九龄所屯水田百亩,须征丁五千,充一年正役。依唐律,百姓每年须服役二十日,原则上避忙争闲,若张九龄三月春耕,征役置屯,人手不足,必然强征,到时农户无暇顾田,朝廷水屯虽有收益,百姓私田却深受其累,如此本末倒置,民怨沸腾,当地逃户滋生,河南来年税收缩减。到时国库空了,不用御史台参奏,户部的人就撑不住。”
李岫听得瞠目结舌,铭记在心,李林甫见儿子有所领悟,紧接又道:“就算百姓不逃户,依唐律,百姓服役满三十五日,朝廷须免庸,调;若满五十日,庸,调,租三者皆免。”
“如此一来,张大人春耕屯田和以钱兑粮也没什么区别了。”李岫黯然叹息,右手握紧书卷,转念道:“诸多细节,儿不得而知,中书侍郎为民屯田,终归也是善举…;…;”
李林甫打断道:“善恶与否,不在心,而在果,劳民而无益,不过悬河。”
“是,大人教训的是,儿铭记。”李林甫父子二人起身而走,李岫紧紧追随在李林甫身后。
李林甫昂首望着被烛光染红的书柜,回眸问道:“岫儿,你可知为父为何不教你读书?”
“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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