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事情最开始总是最活跃,众人的热情都被撩拨的极高,哪怕已经到了深夜,仍然少人离去。甚至由于摘星楼上悬挂的赋文在都中传扬开,吸引了更多的人来此。
为了给执笔者提供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沈哲子将他们安置在了六楼。至于楼下则是通宵达旦的宴饮欢庆,众人都在兴致盎然讨论自己所知的中兴旧事。有专人在这里将众人所言之事记录下来,再呈送到楼上供人选取润色。
这样热烈的气氛一直持续了数日都有增无减,甚至有许多人从入了沈园摘星楼后便一直没有离开过。摘星楼外的赋文在悬挂几天之后也撤了下来,换上了已经编写出的一部分《世说新语》篇章。
最先被写成的这些篇章,大多是王承、卫玠、周顗等这一个等级的名士,一方面名气最大,事迹最多,另一方面人已经死了,不在其位,笔法可以更加放开。
至于江左八达和江东顾荣、纪瞻等,还要排在后面。至于王导、温峤之类,因为居在位中不好放言絮叨,而王敦这样的逆臣则又不好书写,所以也没有在一开始便写。
但即便是如此,这一股风潮在都中还是越酿越大,许多名士雅迹也都不再只限于小圈子的传播,关于中兴名士的议论和赏评,一时间霸占了主流的舆论。
当然,沈哲子也并没有举一事而废一事,像是原本的迁葬之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在端午节之前,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在城北武平陵附近摆起一个招魂仪式,同时邀请宗王们并台中诸公到场,正式开始迁葬事宜。
这件事情本来就已经酝酿良久,加上后续计划的加持,所以到了这一天,都内几乎是合城出动,万人空巷,往武平陵去观赏招魂仪式。甚至于台城都因此放假一天,虽然并不明令台臣们必须到场,但仍然有大量的台臣出席。规模之大,堪比国丧。
这仪式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群人各自登台念诵悼文,然后再做一些鬼神百戏观赏一番。说到底,追思逝者更多的还是以情感动生者。
沈哲子作为最开始的倡议者,加上台中并没有明确指定台臣主持,所以便自然成了主持者。大概是为了有所回避,今日到场的台辅并不多,只有一个温峤而已。
仪式行进过半,温峤将沈哲子唤到了面前来,指着周遭那些如潮的人群笑语道:“都中纷杂经久,已经许久不见如此同情同伤的场面了。维周你在这个年纪便能运筹如许大事,情达于众,足可自傲了。”
“若无台内诸公首肯,晚辈这一番倡议,不过流于妄诞罢了。还是长辈垂幸提携,遂使小子有成名之地啊!”
沈哲子笑着回了一句。
温峤听到这话,却是嘿然一笑:“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自己有多惹厌?旁人也是闲居,或作明志,或为养望,从来没人如你这般有许多手段!台中不答应,你就肯罢休?我不信那所谓高楼悬书的《世说新语》是你偶发兴致,假使台中再有拖延不决,被你再抢一筹,届时物议蜂涌,脸面有多难看!”
“你自己这里手段频出,前次见面还敢放言自己非是兴乱之人?沈士居与我也是旧识,虽有深谋,平素却不多言,怎么就养出来你这样一个好动的儿子!维周,你也是将要入台的人,要体谅中枢决事的难处,不要再勤于操持物议、摆弄人情了。待到来日你居此位,或能明白三公的忧愁啊!”
三公的忧愁,沈哲子也能有体会,维持稳定最重要。自己在这里搞风搞雨,让都中物议沸腾如同沸汤,这何尝不是在冲击台辅重臣在时局中的话语权。温峤言到自己惹厌,沈哲子倒是清楚得很,换了是他在其位,面对太过跳脱的人肯定也是不满。
“温公教诲的是,晚辈以后定要谨慎自持。以往多有视听不清,总有太多遐思,凡有所感,勇进敢当,不敢避趋安闲,唯恐负于众望。所谋终浅,未略三公之忧,实在当责。”
“罢了,我也是一时絮言,不必作准。说实话,若能以身作鞭,驱策世情大步向前,这也是我曾经向往的境界啊。只不过人性多苟合,难免轻异端。人皆懒躺,唯你奋取,即便彼此无伤,也要对你有所怨视。这是年轻人当有的锐气,我若是用老朽平庸之腐言来规劝,反而玷污了你的品质。”
温峤也确是将沈哲子当作一个值得提携的后进晚辈来看待,每每坐谈虽有规劝,但也不乏勉励。除了确有受惠于沈哲子之外,也确实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自己所追求而不达的特质。
顿了一顿之后,温峤又说道:“你那高楼悬文之举,确是一桩巧思。时人或有所薄,多是庶论不足为凭,这只是一些闲言,也毋须在意。只是所悬文篇一定要有精选,止于词丽即可,切勿授人太多话柄。”
听到温峤的提醒,沈哲子也不禁感慨时人的敏察,自己那里经营起来不过只有几天时间,类似温峤这种重臣对于后续的发展已经有所洞见。
说起来,他这么做本身也就是在踩线,如果止于文赋fēng_li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如果敢涉于学术政治,有将话语权下于群庶的趋势,即刻就会招致疯狂的打压。
“温公所教,铭记于心。学礼义论,我自己尚且懵懂,又怎么敢妄作标榜。风月雅趣,前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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