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帐门口,十多个面罩黑布的士卒正在静静等候,每人提着两只木桶,桶里装满已经混合好的物料。
帐篷里,热浪逼人,三口大铁锅烧得正旺,每口铁锅旁都有三个面罩黑布的士卒:一人递柴,一人烧火,还有一人攥着水瓢紧紧地盯着铁锅上盖着的木盖,他负责浇水。
厚厚的木盖周围以布条堵死,木盖不能干,布条也不能干。
木盖中央竖着一根竹管,竹管与木盖结合处的缝隙也用布条堵死了,这里的布条同样也不能干。
那竹管向上伸出三尺之后便拐了个接近九十度的弯,然后向穿过帐篷,一直延伸到了隔壁那座同样被染得漆黑的帐篷里去了。
隔壁的帐篷里只有三口大瓮,那三根竹管的末端便在大瓮之中,腾腾的热气顺着竹管一直通到瓮中,“咕噜咕噜……”作响。
瓮中有水,李汗青就站在一口大瓮前,死死地盯着瓮中那不断溢出气泡的水面。
“那个……”
何畏在一旁举着油灯,看似已经将手都举软了,所以,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有了吗?”
“何兄,换只手吧!”
李汗青没有抬头,依旧紧紧地盯着瓮中,“应该快了!”
“呃……”
何畏一怔,有些焦急,“可是,城头的兄弟们……”
“急不来的。”
李汗青轻轻地打断了何畏,“城头的动静好像变小了……他们能撑得住的!”
“李校……”
何畏苦笑着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帐外突然响起一声怒喝,“站住!”
“谁?”
何畏顿时笑容一敛,扭头朝帐外喝问。
“姚兴霸,”
连忙就有人回禀,“说是奉命来找李校尉的。”
“把灯给我,”
李汗青终于抬起了头,冲何畏微微一笑,“你出去看看……顺便再找些碗和细绳来,如果能找到胶……胶泥就更好了。”
这地方根本没有胶水,或许能用糯米和泥土做些胶泥出来。
“好!”
何畏如蒙大赦,将马灯交予李汗青,便匆匆地朝帐外去了。
帐外,姚兴霸被两个牛高马大的士卒拦住,也不好硬闯,正好看到何畏出来,顿时一喜,“何校尉……”
“好了!”
何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冲两个士卒摆了摆手,这才取下了罩着口鼻的黑布,望向了姚兴霸,“李校尉暂时还不能脱身,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呃……”
姚兴霸稍一犹豫,“事情有眉目了吗?”
“嗯……”
何畏神色一滞,有些讪讪然,“李校尉说……应该快了!”
说穿了,他就是过来打打下手的,在帐篷里举了半晌灯,手都举软了,却也搞不懂李汗青究竟在看什么。
“好!”
姚兴霸却是精神一振,“何校尉,北蛮人突然分了兵,如今留在城外的兵力已不足万人了!”
“好啊!”
何畏也是精神一振,“你快回去覆命,就说这边一切顺利……”
话音未落,何畏便已转身匆匆而去了。
北蛮人已经分了兵,若是这边能顺利弄出那个什么东西,就有希望扭转局面了!
“一切顺利吗?”
西北角楼上,姚仲义得了回禀和张文彬对视一眼,神色一肃,“告诉陆沉,随时准备增援……”
北蛮人虽然分了兵,但攻势依旧猛烈,南门城头已经分兵增援过西门城头了,很快就该轮到北门了。
战斗依旧在继续,伤亡在不断增加。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日暮时分,城外终于响起了急促的鸣金声,城墙根下的北蛮人如潮般退去,已经攻上城头的北蛮人也都仓惶而退。
“咻咻……咻咻……”
城头上的将士尽皆精神大振,奈何早已筋疲力竭,草草地放了一阵箭,便都瘫坐在了地上。
“呼哧……呼哧……”
浑身浴血的薛涛瘫坐在垛墙之下拼命地喘息着,左臂上鲜血淋漓,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布满了血丝。
“呵呵……呵呵……”
不远处,苟富贵也瘫坐在了垛墙之下,却在傻笑着,面是血污的大脸上隐约有些癫狂的神色,“来,来啊……狗日的,怎么不来了?老子砍不死你们!”
不远处,韩庭虎一瘸一拐地走在散落的尸骸间,双眼通红,满脸悲愤之色。
角楼前,王东壁瘫坐在地,静静地望着躺在面前的尸骸,眼中有泪,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却发不出声来。
“各部……”
陆沉自角楼中走出,大步流星而来,声音低沉而冷厉,“轻点伤亡,整理武器……谨防北蛮人再次进攻……”
没有人动,有人听到了却不能动弹,有人还能动弹却也不想动弹了。
“都头……”
韩庭虎终于找到了一个尚未断气的兄弟,连忙蹲下身子就要去抱他,那兄弟却强撑着开了口,“我……不行了……”
说着,他那双已经黯淡的眼眸中却泛起了一丝笑意,“我……我是战死的……我……不后悔……这里……这里……离家已……已经不……不远了……大……大人……”
那声音渐低渐不可闻,那眸中的笑意也渐渐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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