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仿佛陷入一个极深的噩梦,又好像溺水深海的人。
在他周围,是数不尽的石头和泥沙,仿佛无数张怪口,随时想要把他吞噬殆尽。
当人们脚踏实地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仿佛自己就此有了依靠。但是当你更进一步,与大地更加亲密的接触,深入地底,四面八方都被地面之下的石块与泥土包裹挤压时,那种安全感就会像海绵里的水一样被挤压出去,只剩下暗无天日的恐慌和无力。
铁匠挣扎,与试图压垮他的整个大地抗争,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如同跑步的最后冲刺,一旦稍有松懈,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没有逆转的机会。
在铁匠与近神军十多年的战斗中,经历过无数次凶险万分的境地,他屡屡跟死亡擦肩而过,在刀丛中跳舞,直至今日。
但是这一次,铁匠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股压力来自他多年以来的战斗本能对生命危险的警告。除了正面对峙光明之子的那次之外,这是铁匠有生以来距离死亡最为接近的时刻。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铁匠面对光明之子时,也是被一股近乎无匹的力量包围。那是某种可以融尽一切的炽热,周身目光可及之处尽是光明,整个人几乎要融解其中,同化为光明的一部分。
而现在的情况却正好相反,冰冷的石块正在从各个方向挤压过来,眼前一片黑暗,包裹在身体外的金属鳞甲如同第二层皮肤,铁匠只能通过它们感知外面的情况。
铁匠不知道自己在大地中下沉了多久,但是他可以感知到陆重力量对周围泥石的影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大地本身无所不至的压力。
陆重将敌人送入地底,将剩下的事情拱手交给大地本身。
鳞甲虽然在铁匠的小心操控下可以做到无懈可击,但是被锁住的空气毕竟有限。
铁匠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声音越来越沉重,胸口开始有种闷压的感觉。他呼出的热气吐在金属表层,然后便凝结成一颗颗微小的水滴。
随着鳞甲受到外界越来越强烈的挤压,鳞甲本身也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只不过这点响动混在外面石头泥土的蠕动碰撞声里几不可闻。
鳞甲内部留给铁匠的空间越来越小,铁匠几乎可以感受到鳞甲内水珠触碰到他的额头鼻尖。
铁匠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他并没有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原本应该惊慌失措的铁匠此时的心却莫名静了下来,就好像瀑布飞流时溅起银雾,却终归会在潭水中归于平静。
铁匠的脑海中像是点亮了一盏灯,发出微黄的朦胧光芒,照亮他尘封在记忆角落中的往事。
微光之中,铁匠看到一张最熟悉不过的面孔,那是他自己的脸。但是这张脸却与现在有所不同,它看起来更加年轻,更加整洁,下巴和唇上再也没有杂乱的胡渣,清爽光滑。
年轻时的铁匠——那时候他的名字还叫袁远——正跟面前的人有说有笑,铁匠顺着袁远的目光看去,心跳漏了半拍。
那是一对只能出现在梦中的母女。
铁匠的心空了,不久之前,他还会在方枕戈的力量为他量身打造的幻境中见过她们。
这时的妻子穿着他们两人第一次相识时的鹅黄色长裙,铁匠还记得裙摆上碎花的模样。
女儿背着幼儿园,正在父母中间又蹦又跳,最后一下扑进袁远怀中。袁远一只手抱着女儿,一只手搂住娇妻,一家人其乐融融。
铁匠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要伸手摸去,却像伸进一团水雾,面前温馨的场景仿佛水中倒影,一触即碎,被搅动成一团胡乱的墨迹。
铁匠面前的场景变了,他面前被黑灰色的烟雾填满萦绕,烟雾过了好一阵才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的大片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焰之中,女人和孩子几近嘶哑的哭喊声时远时近,远时几不可闻,近时却几乎就在铁匠耳畔。
铁匠抬眼看过去,滚滚黑烟之中,刚刚还满脸笑颜的母女两人这时候已经被熏的面目全非,皮肤因为高温炙烤而糜烂脱落,露出黑红色的血肉。两个人身边的火焰如同毒龙,低声咆哮着环绕二人,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留下一片焦糊的痕迹。
她们哭喊着,呼唤身为丈夫和父亲袁远,嗓子却已经被浓烟熏坏,她们的挣扎越绝望,火焰的反应就越激烈,这团火之恶龙像猫逗老鼠一般,以受困者的绝望为乐。
铁匠当时并不在场,他在现实中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但是在他的想象中,在他的梦境里,这幅场景反复上演,与此时此刻的情况一模一样。
“不……不……”铁匠向前走出两步,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想要阻止,哪怕他永远都只能在幻想中阻止。
但是当铁匠迈步的时候,眼前的画面也在同时后退,铁匠和他面前痛苦的母女就是两根平行线,永远也无法相交。
铁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猛的向前冲出几步,试图抓住两个人的手臂,将她们从火海里拉出。
但是眼前的画面并没有给铁匠机会,它依然后退,只是尽情在铁匠面前展示它的残忍。
火焰品尝够了绝望的滋味,心满意足,于是猛然舒展身体,烈焰爆裂炸开,吞噬了铁匠面前的一切。
母女二人的惨叫瞬间刺穿铁匠的耳膜,铁匠哀嚎一声,仿佛感同身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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