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五年十一月初,西征西域地区的李延炤所部令居县兵,押送着戊己校尉赵贞,及戊己校尉府属官十余名,自高昌出发,跋涉月余,进抵凉州治所姑臧。张骏率一干刺史府属官早早便在城北洪范门外迎接。城中巡逻的衙役兵卒等,也早已敲起了铜锣,向城中居民昭告王师平定西域,凯旋而归的消息。
城中得到消息的民众纷纷行出家门,向城北聚拢。并不宽阔的洪范门内外早已站满了迎接的属官及维持秩序的城中宿卫。身负卫戍重任的陈珍也在城头上紧张地布置着,城头士卒皆是严阵以待。而在城下充当仪仗队的宿卫,此时也早已排好阵列。
一列列虽身披铁甲,却灰头土脸的步卒率先在远方出现。张骏见得队伍中飘扬的战旗,率先出列紧走几步,满是得色的面庞上炯炯有神。而在那些铁甲士卒中间,被装在囚车中的赵贞及若干戊己校尉属官,面上纷纷现出颓丧与灰败之色。
率部行至洪范门前,李延炤远远看到张骏,便立即飞身下马,而后小跑过去跪地叩首:“禀张使君,属下令居县司马李延炤,随李长史出征西域,得使君青眼,长史提携。幸不辱命,克捷而还!”
张骏紧走两步,将李延炤自地上扶起,温言道:“定东不必如此。李长史报捷奏书中,已明言定东此番力阻赵贞主力,立下大功。西域既定,吾心甚慰。”
张骏把着李延炤的臂膀,同他一起入城。属官们纷纷跟在后面步入洪范门。队伍中神色各异,居前的阴、宋、索、张等高门在州治中任官之人或神色平常,或眼神阴鸷。而队中的武兴太守辛岩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队末年轻的刺史府主簿谢艾则是一脸艳羡与兴奋。
李延炤首次受到如此对待,他随张骏一路行来,街边百姓们皆是极为热情地欢呼,却令这位战场上冷面无情的将佐感到些许不自在。打来了这时代之后,他早已习惯在军中为一营将士的衣食起居,行止征伐而思考奔忙。对这种场合确实有那么一些不适应。
张骏仿佛是看出了李延炤的不自然,把着李延炤的手臂又略微用力了些:“定东,西域既定,这些当是你应得的。只是回到令居之后,所负职责更为繁重。如今你已是孤麾下属官,此去务以军务国事为重。凡有为难,皆可直接上书,孤自会给予支持。”
李延炤望着一旁的张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当初那个夜微行邑里的顽劣少年,如今确确实实已成长为一州之地的统治者。行事之间,虽仍算不上面面俱到,不过已称得上是炉火纯青。
念及自己此番因功升迁,李延炤也是颇为感慨:“炤虽才德有缺,然承蒙使君厚遇,惟死以报!今刘胤遇挫而还,陇西情势如何,尚不可知。然虏贼若想克城向北,炤必以死相拼!”
赵军两度北侵,令李延炤对刘赵的实力和威势都已有了深刻的认知。固守令居所带来的连锁效应尚未能全然消亡。相应的,如若敌军短期内再度来攻,则真如李延炤所言,惟以死相拼而已。
然而张骏随后笑言道:“定东毋须多虑,自沃干岭之败以来,孤无时不想振旅而进,克复陇西。先前虽败,然逃归士卒,仍十之五六。孤已令陈平虏、谢主簿等收敛败卒,集中操练……”
“使君欲复攻陇西?”惊愕之下,李延炤声调都变了:“连番征战,士民疲敝,此时委实不宜再行动兵,望使君三思!”
张骏见李延炤一脸正色地劝谏,心下稍有不豫,然而沉默着思虑一番,便稍稍释怀,道:“如今定东西征凯旋,暂且不议军政。待来日陈平虏与谢主簿操练士卒毕,再行计议吧。”
“炤为家国计,惟请使君三思而行。”李延炤微微欠身:“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他顿了顿,又道:“今年连番征战,烽火遍及各处,平民之家,已难维系温饱。如今西域克定,正当开拓商路,积累资财货殖之时。仓促出兵,辎重不足,即使获胜,也必难固守。若军败,则全州震动。届时一无辎重钱粮,二无御敌将卒。敌若大兵压境,使君何以自处?望使君与民休息,积累资财。待钱粮充足,兵强马壮之时,再行举兵。”
张骏微笑着点点头:“定东果是老成谋国。此番西域克定,府内属官皆言可抽调李长史麾下新胜之兵,与州治宿卫精锐、广武、武兴郡兵,再渡大河进取陇西。孤也知此番西域初定,李长史麾下委实不可轻动。年中处处烽烟,靡费资财巨万,早已入不敷出。然食肉者鄙,鼠目寸光,孤僭居此位,方知国事之难。”
“孤犹记得,先公临终之时,曾言务要振旅东向,光复晋祚。虽已经数年,仍不敢稍忘。然当下之局,不忍一时,则万无指望。州外虏贼要忍,州内高门,则更是要忍……所能推心置腹者,不过陈平虏与定东寥寥数人耳……”
听着张骏压低声音轻轻言说的一番话,李延炤更感惶恐,忙道:“使君信重,炤不敢辜负,惟愿国富民强,挥师东进,了却先公遗愿,唯此而已。炤为此万死亦不敢相辞。但有军政庶务,惟使君马首是瞻。”
张骏之所以会动重用寒庶卑流与武人的心思,一面是当下所处环境,确实需要武将来守土开疆,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较之州中那些高门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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