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岩虽然出言推举李延炤,但他所讲之事中,依然是夹枪带棒。他言及李延炤所部不论兵卒武备,皆是上上之选,堪称虎狼之师。而这些话,无疑也在提点张骏。他相信张骏能听懂这话中所蕴含的深意,更坚信在张骏的戒备和防范之下,李延炤决然不可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到时候,不论大小事务,饱受掣肘与困扰的李延炤,便必然会选择与他身后这个庞大的辛氏宗族合作。如此一来,将来不论诸事,但凡有好处的事,便少不了他们辛氏一份。
而宋辑起身附议,也是看出了这一层意思。他自觉与李延炤之间,也存在着利益共同点,加之先前买首之事,与李延炤也算有过合作,因此便也指望着在其中分一杯羹。而辛岩当下正苦于鲜有属官动议支持他的提议,宋辑此时发声支持,对他而言不啻于瞌睡来了个枕头。
张骏闻言,似有意动。他扭头望向一旁仍跪地叩首的陈珍,问道:“陈折冲意下如何?任用李长史为帅,是否切实可行?”
陈珍沉声道:“珍只将合适为帅之人报予使君,至于任用谁人,全赖使君明断,珍不敢妄言……”
陈珍以寒庶起家,到达今天这一步已实属不易。他也早就练就了这一番在张使君与州中诸多高门豪族之间游刃有余的功夫。尤其是这种可能会被推出去当作挡箭牌的事,陈珍更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方才张骏抛出这个问题,陈珍随即便毫不犹豫地将皮球给张骏踢了回去。
陈珍觉得,张骏英察之主,自然事事喜欢乾纲独断。若不是州中这些高门的掣肘,张骏的境遇无疑要比现在舒心得多。更直观地讲,张骏是以一人之力,在与整个凉州的高门豪族拔河。先前许是因为他仍年少,那根麻绳在各家的努力下不断向他们那边偏移着。然而随着张骏经历的事增多,权术运用的老到,各家之间的矛盾开始凸显,用于拔河的那根看不见的绳索,便逐渐向着张骏这边偏移。
对于陈珍来说,他便是那根绳子,在两头都足以决定他命运的作用力下,他根本不敢有哪怕一点点差池。因此他虽然忠于张骏,但是无力与其余各家相抗的情况下,他便只能像现在这样,持有一个谁都不得罪的中立态度。
张骏亦是深知陈珍如此行事的不易。他对此也保持着一种难得的默许。因此在听闻陈珍的回答之后,张骏便偏过头去,看着另一边的阴元,问道:“阴司马觉得,此次择帅,以谁为妥?”
阴元见张骏问他,顿时颇有种叫苦不迭之感。他忆及去岁令居孤城遭遇围困却无援之时暴怒的张骏,与他曾经说过的那些冷冰冰的话语。虽已经过一年,对他来说却仍是记忆犹新。
阴元心念电转,在短短几息光景之中,已将前后诸事都想了个通透。若此时他持言反对,执意以子侄阴平为帅,出兵之后,便势必让阴平受到辛氏与宋氏的联合掣肘。而这两家所持有的巨大能量,是阴氏也无法一力相抗的。
但在此时,除却汜祎,却没有一人站出来言及李延炤出任总帅之事不妥。当这个人选被陈珍划定在这两人当中时,阴氏便可以说已失去了州中所有高门豪族的绝对支持。宋、辛两家势大,属于任何人都不愿刻意得罪的角色。而即便是推举阴平,将来各家在此事上能够获得的收益也是未知之数。因此,这些沉默的大多数,便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阴元面无表情地思索着,试图找出一个翻盘的契机。而当他将所想之事回归到此番选帅的本质之上时,他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此番征讨陇西,乃是要去打仗。而能否获胜尚且是个未知之数。即便李延炤当下为帅,然而自己可授意派遣的部曲兵将,“无意地”给李延炤制造一些麻烦。
如此一来,若是李延炤在陇西战事中表现不佳,不论战败或是无功,都是阴氏翻盘的机会。而到那时,推举李延炤的辛、宋两家,想必将会在此事之上失去使君的信任。
想通此节之后,阴元笑吟吟地向张骏一拱手,道:“无论是谁,只要能够率州中将士征讨虏贼并且取胜,元以为皆无不可。元与李定东也曾数度谋面。其人治军严明,体恤士卒,部伍严整,堪为大任。征讨之事,使君全然可托付于他。”
顿了顿,阴元又道:“护羌主簿谢艾,通晓兵略,行事严谨。刺史府主簿索铣,曾随在故西平宋府君麾下,久历战阵,勇不可当。使君可以此二人为副,与定东同往陇西。此三人戮力而为,虏贼必难持久,还望使君细思。”
阴元的一番话表明了他现在的立场,在旁人眼中看来无疑是顺杆儿爬。然而此时他的态度,却令一干众人皆是惊讶不已。在场诸人皆以为阴元将要激烈反对,然而等了半天,却不料他竟然表态支持,一时令席间这些刺史府属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骏对于阴元的这种合作态度显然颇感满意。之前他与陈珍两人之间密议之时,听陈珍乍然提起李延炤,心中便有些意动。但想到州中诸多高门掣肘,张骏在选帅之事上,仍然有所保留,准备应对那些高门豪族激烈的反对而做出一番妥协。
然而谁知,各家心怀鬼胎之下,选帅之事议了半天,竟议出来这样一个结果。对于张骏来讲,如此却实在是非常好的一个结果了。
李延炤是先公张茂一手提拔的。张骏对其也颇多照拂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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