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始终记得谢尚说过的笔迹不能外流的嘱咐。
孟竹君打开笔记,入目第一眼便是图文并茂的透视原理说明,不免喜出望外:“这么详细?”
“真的可以给我吗?”孟竹君犹豫问道:“谢太太不留着出书吗?”
“这个出书怕是卖不出去!”红枣摇头道:“画画是个精细活,且要大量的练习。对比画画,一般女孩儿有这个时间都宁可选择刺绣做针线。……”
闻言朱氏有点心虚地瞄了一眼云氏,发现云氏神色如常,方才舒了口气——她女儿的针线其实远不及她的画当得人前。
这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她家针线房有的是巧手绣娘,将来陪两个给女儿就是了,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被人当面戳穿总是难看!
云氏自己虽是个针线巧手,但见多了红枣的模板制衣对于儿媳妇的针线便没有太高要求——只要人聪明,看得懂《中馈录》,什么衣裳做不出来?
再说她家是娶媳妇,又不是招绣娘。
大差不差地知道怎么做,能分辨出绣娘手艺好歹就成!
比起做针线,她倒宁愿儿媳妇多画几个水碓零件图和打营养钵器出来。
“那行卷,”看红枣和气,孟竹君好奇道:“谢太太原打算写什么?”
红枣笑:“女为悦己者容。当然是写养颜美容,怎么做胭脂、画眉毛,染指甲一类了!”
孟竹君……
孟竹君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女子四行,德言容功。其中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
所以市面上从没有一本书讲女子当如何装饰自己。
谢太太此举可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看到红枣恍若神仙妃子一样的面容,孟竹君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想:她想看这本书,比手里的这一本笔记更想!
云氏和孟氏听到两个人的话浑当没听见。
相熟的妇人间交换养颜方原是常态,云氏如此想:现尚儿媳妇将其整理出版即便有些非议但也不至于超过元宝鞋。
前年年底元宝鞋初上市时说怪话的不少,但等到去年年底,满大街的杂货店、绣坊鞋铺、绸缎布庄甚至连货郎挑子上就都在售了。买的人也是挑挑捡捡,货比三家,全然没一点羞涩。
由此不管也罢。
且作为一个家有适龄未婚男孩的准婆婆也不好对别人家未说定人家的小姐太亲近。
倒是叫尚儿媳妇和其说话,她在旁冷眼想看的好!
撇开把女儿嫁进谢家的小心思不谈,朱氏但冲着近朱者赤这句俗话也愿意女儿和红枣多来往,沾些灵透气、福禄气,学些风姿仪态——朱氏嘴上不说,心里却以为红枣的样貌比她的才德更招人羡。
没见命妇们提到谢安人都只赞才德,朱氏如此想:缄口不提容颜衣裳首饰吗?
还不是因为太过嫉妒?
难得谢安人想要出女行一类的书,别人怎么议论她不管。她起码买二十本,然后给三个儿子媳妇一人一本,女儿一本,自己一本。下剩的收起来,留给将来的孙女孙媳妇外孙女外孙媳妇。
孟竹君看她娘和云氏自顾说话,轻声问道:“那住卷呢?”
“住,”红枣啧了一声道:“这有点麻烦!”
她还没想明白怎么做。
孟竹君疑惑:“麻烦?”
谢太太也有觉得麻烦的时候?
“老话说,”红枣解释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虽说粗俗,但说的却是正理。人在自己家乡,不管穷富,日子总是比背井离乡来得容易。”
“现实里搬迁却是不可避免的。女子三从,一生跟随父亲、丈夫、儿子漂浮不定。到了生地方,可能连话都不会讲。”
孟竹君更诧异了:“不是有官话吗?”
这可是朝廷通用的话。
红枣听笑了,心说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才有这样何不实肉糜的天真。
“官话也是要学的!”红枣笑道:“这就得有人教。”
“孟小姐大概不知道,每科新进士的女眷就有不少人的官话是临时学的,口音很重,每每因担心为人耻笑而不敢开口。”
闻言孟竹君想到她吃席时见过的一些场景,沉默了。
先前她只觉得这些命妇们粗陋不堪,遇事连话都说不清爽,现今想来却可能是自己武断了。
“所以这一本住,”红枣慢慢告诉道:“我打算写一个主妇搬迁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后如何尽快的适应当地的语言、风俗、气候等各方面安顿好一家人!”
题目有点大,但为了那些在丈夫高中后努力追随丈夫脚步的原配们,值得花时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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