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又都是真的。
冯恪之送她出来了,自己却又被再次塌陷的灰窑废墟给掩埋在了下面。
她搬着石头,用手挖着泥土。手指很快就被磨破,却丝毫没有知觉,继续挖,继续搬,直到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用力,即便是找来当作杠杆的树枝,以一己之力,也是不可能搬开眼前这堆叠在一起的石头块的时候,她近乎崩溃,跪在地上,痛哭了片刻,突然想起刚才他丢出来的东西,急忙擦去眼泪,爬了起来,找到了。
一支手。枪。
她瞬间就明白了。
他一定是比自己更早就意识到了废墟要再次塌陷,他是来不及出来了,这才抓住最后的机会,把枪丢出来给自己护身,让自己先去和他的人汇合。
眼泪再次汹涌。
她怎么可能就这样丢下他先去那里和人汇合?即便她在十一点赶到了那里,找到灯塔,顺利地和他的人汇合,再带他们来这里救人,一个来去,至少也要五六个钟头。
即便现在没事,到了那时,恐怕也早已窒息在了下面。
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滚落。孟兰亭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枪,转头奔回到了路上。
路上还横七竖八地卧着白天死于袭击的不幸者,夜风吹过,耳畔仿佛传来呜呜之声,瘆人无比。
孟兰亭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不停地找。
白天来了那么多难逃的人。
她相信周围一定还有人留着。
她需要活人,可以帮到自己的活人。
实在遇不到,她就回头,去白天经过的一个距离这里几公里外的渔村里找人去。
她奔出去大约一里多地,看见前头路边亮了一点灯火,两个壮汉,一个摘着路边死者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另个正在剥死人的衣服。
孟兰亭从不知道,自己的勇气,竟会如此之大。
或者说,这一刻,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压过她要把冯恪之从那个窑坑里解出来的决心。
不管他已经死了,还是活着,她都不会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走的。
那两人发现她,起先吓了一跳,等看清是个容貌美丽的年轻女子的时候,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停下了正在干的事,拿起随身携带的铁棍,嘴里说着脏话,笑嘻嘻地朝着孟兰亭走了过来。
孟兰亭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拉枪栓,“砰”的一声,朝两人脚边的一块石头,毫不犹豫地放了一枪。
子弹击在石头上,溅出一片火星子,尖锐的枪声,惊出了附近的几只夜鸟。
壮汉一呆,立刻停下脚步,对望了一眼,慢慢地后退,转身要跑的时候,孟兰亭朝着两人脚边的地上,又放了一枪。
片刻之后,两个人被身后的枪口逼迫着,很快到了那片灰窑的废墟前,一边挖,一边撬。
当抬开最后一块压在上面的大石之时,孟兰亭看到一束电筒光线,从下面漏了出来。
……
冯恪之还活着。只是先前二次坍塌的时候,头被掉落下来的一块石头砸中,晕了过去。
他人刚刚苏醒了。此刻就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坐在火砖堆旁。手边的地上,放着那只电筒。
当听到孟兰亭在上头焦急地呼唤自己的名字之时,他睁开眼睛,想应她,一时竟虚弱得发不出声,于是开了手电,朝上头晃了一晃。随即扶着墙,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
两个壮汉已经偷偷溜走了。
夜空之中,星光点点。
冯恪之站在刚刚出来的废墟边上,凝望着对面那个泪流不止的女孩儿,朝她伸出了手。
“恪之!”
孟兰亭哽咽着叫了声他的名,扑进他的怀里。
冯恪之站立不稳,一下被她扑倒在了地上。
她不管不顾,仿佛一个受了极大惊吓的小女孩儿,趴在他的胸膛上,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襟,不停地哭。
冯恪之仰面卧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畔不停地安慰她。直到她渐渐停止哭泣,变成了一下一下的抽噎,这才低声说:“兰亭,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叫你先去和他们汇合的。重庆还在等着你过去。”
他顿了一下。
“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万一你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孟兰亭抬起泪湿的脸,望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这个男人,轻轻地说:“冯恪之,我没有了,他们还可以让美国再派个人来。但你要是真出了事,我就再也没有你了。”
冯恪之沉默了,手掌慢慢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突然翻身,改而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低头,吻住了她的嘴。
孟兰亭闭着眼睛,一边落泪,一边承受着他激烈的亲吻。
在她被亲得忘了哭泣,就要透不出气来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她,喘息着,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面颈之侧,低低地道:“兰亭,你的头发又那么长了。但我至今却还欠你一个道歉。为我从前曾做过的种种混事。”
他抬起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信里和你说对不起吗?”
孟兰亭抽噎了一下,摇头:“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回来。”
他凝视着她。
“我听我的姐姐们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算命的说我不求福,福自来。这自然是扯淡。但说真的,这几年,我却希望这是真的。想想,也好像是真的。否则,我爹怎么替我从小就定下了你。我那么混蛋,你大了,还自己找上了我。这不是送上来的福,是什么?
喜欢海上华亭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