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养心殿中,朱翊钧将报告往炕桌上一扔,直视地下垂手低头几个重臣。
政事堂东阁大学士潘晟、宫廷行走大臣陈矩、都察院左都御史王之垣、顺天府尹王廷詹等都躬身不语。朱翊钧喝了口茶水,问道:“见峰,你们都察院做的好案子,那韩必显已有嫌疑,为何不双规之?此丑类过不让他过年能怎的?”
王之垣闷声道:“陛下说的是。臣等万没想到他能自寻短见。此前臣等在院中研究斟酌,以为过了年再约谈韩必显来得及,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臣等有罪。”
朱翊钧盯着王之垣,若非从国安局内情司知道此人清廉自守,从不嘱托公事,这次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职位相当于后世的纪高官兼检察长,位高权重,非清廉之人不可,朱翊钧想到撤了王之垣还要寻找接任人选,心里就有些打怵。
左都御史葛守礼年老退休后,陈炌继任。这陈炌虽然清廉干练,但身体无法负担都察院高强度的工作,没干两年就缠绵病榻,朱翊钧只好将湖北巡抚王之垣先调入京师,先干了一段时间的户部侍郎、再转吏部侍郎。万历十年,陈炌乞骸骨后,王之垣接任左都御史。
对于朱翊钧来说,类似王之垣这样官员的选拔任用已经完全乾纲独断——这些年在此类事上张居正也不再荐议。这人是自己选的,对其犯错的容忍度就高一些,王之垣因此逃过一劫,只是被朱翊钧严厉的批评了几句,罚俸三月。
随即朱翊钧看向陈矩问道:“内情司查的如何?”陈矩低声奏道:“韩必显死亡当天,先后去了晋王府、宁化郡王、礼部侍郎赵贤、文教部尚书杨巍等多位高官府上拜年,且都被引入府中稍坐——暂时未知其上家为谁。”
朱翊钧听名单中还有晋王,眉头一皱道:“朱敏淳可有异动?”陈矩躬身奏道:“此前并未侦得什么,已经加派人手盯着了。”朱翊钧点点头。
随着变法的逐步贯彻,朱翊钧对国家的掌控也越发深入,帝王威严日甚一日。今日养心殿随意一问晋王,在场重臣心里都凉浸浸的。
陈矩又奏道:“皇爷,如今这韩必显一死,恐难知朝中谁与‘盗掘案’有涉了。”王之垣听了,额头上再度见汗。
朱翊钧看向王通道:“你说说,能找到那个马斌否?”王通回奏道:“皇上,马斌早有准备,如今虽然画影图形,但若僻居一隅,估摸着短时间难以寻到。而且——”
顿一顿道,“臣以为,马斌的身份乃不入流之典吏,顶多联系到韩必显,上头的事儿他未必知道了。”
朱翊钧闻言冷笑道:“未必!如今朝廷某些高官,可平易近人的很。朕听闻,有些高门大府,进他门不必递名刺,只要门包够大,鸡鸣狗盗之徒照样进的大员之家。”
“另有一干人,给他润笔数百,即可得书信一封,以供求信者用于某地、某事作威作福,或干涉公事,或打葫芦官司,丑态百出!”
“如今京师竟有中介,专为伺候地方来京专营之人,以介绍某些人干谒方面为业,从中取利。”
“至于你所说马斌小小典吏不能进谒高门,其实高看了这些人。这等人只把银子钉在脑门,还管得了什么体面!”
朱翊钧越说越恼火,盯着王之垣冷冷道:“王之垣,这些事儿都察院知道否?”
王之垣脸色尴尬,摇头道:“今日若非皇上提起,臣委实不知。”
朱翊钧拿起炕桌上茶碗,喝了一口水,将茶杯往桌上一摜,怒道:“此类毒瘤简直要另起朝廷了,国政、律法竟成其弄权捞钱的笊篱!若不清理了,国事倾颓只在转瞬!”
又看向潘晟,问道:“水濂,你们政事堂对此知情否?”
潘晟低头看向地面金砖,字斟句酌道:“总理此前未在政事堂说过这些,但臣却知道些。邵伯悌法场拦刑之后,臣也与些同僚讲起盗掘案,有人说过这类事。臣以为历朝历代,干谒之风所在多有,因此未加重视,请皇上恕罪。”
说完这话,潘晟一躬到地。朱翊钧点点头不置可否,随即目视他道:“依水濂先生的见识,如何将此类事禁绝?”
潘晟略略沉吟,即回奏道:“臣以为‘禁绝’不可能。有些请托干谒固然如皇上所说,拿钱办事。但多数朝中百官,都有同乡、同年、同科之类,却不过某些情面,写条子、打招呼在所难免。臣以为,皇上发一道明旨禁绝之,都察院盯着查一段时间,找几个‘典型’发作几个,遏其歪风邪气即可。”
朱翊钧听了不置可否,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养心殿中陷入了寂静。
潘晟咬咬牙又道:“皇上适才所说,此类人‘另起朝廷’之语,臣以为稍过。此种不过营营苟且之辈,弄权得其小利——朝廷从严禁止即可,倾颓国事还不至于。”
朱翊钧嘴角向下拉了拉,转了话题说道:“张老先生身体好些没有?”这话是问站在屋子角落伺候的孙隆。
孙隆忙躬身回奏:“回皇爷的话。奴婢上值前又去探视,尚未来得及回奏皇上。张老先生已经能下地行走,早餐进了两碗稀饭,气色也好许多。但——”住口不言。
朱翊钧眉头一皱,看了看养心殿中众人一眼,随即问道:“但什么?”
孙隆迟疑一下,方回奏道:“奴婢问了李院长,张老先生痔疮虽愈,但仍下泄脓血,李院长说很可能是肿疡,陈实功头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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