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坟前摆着一壶梨花白,一碗冷透了的红油抄手,几碟麻辣小菜,都是墨燃自个儿爱吃的东西。
薛蒙怔怔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惊——难道墨微雨竟不想反抗,早已自掘了坟墓,决意赴死了么?
冷汗涔涔。
他不信的。墨燃这个人,从来都是死磕到最后,从来不知道何为疲惫,何为放弃,以他的行事做派,势必会与起义军死拼到底,又怎会……
这十年,墨燃站在权力巅峰,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都不知道。
薛蒙转身没入夜色,朝着灯火通明的巫山殿大步掠去。
巫山殿内,墨燃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薛蒙猜的不错,他是决心死了。外头那座坟冢,便是他为自己掘下的。一个时辰前,他就以传送术遣散了仆从,自己则服下了剧毒毒//药。他修为甚高,毒//药的药性在他体内发散的格外缓慢,因此五脏六腑被蚕食消融的痛苦也愈发深刻鲜明。
“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墨燃没有抬头,只沙哑地说了句:“薛蒙。是你吧,你来了么?”
殿内金砖之上,薛蒙孑然而立,马尾散落,轻铠闪烁。
昔日同门再聚首。墨燃却没有什么表情,他支颐侧坐,纤细浓密的睫毛帘子垂落眼前。
人人都道他是个三头六臂的狰狞恶魔,可是他其实生的很好看,鼻梁的弧度柔和,唇色薄润,天生长得有几分温文甜蜜,光瞧相貌,谁都会觉得他是个乖巧良人。
薛蒙见到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果然是已服毒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欲言又止,最终仍是捏紧了拳,只问:“师尊呢?”
“……什么?”
薛蒙厉声道:“我问你,师尊呢!!!你的,我的,我们的师尊呢?!”
“哦。”墨燃轻轻哼了一声,终于缓缓睁开了黑中透着些紫的眼眸,隔着层峦叠嶂的岁月,落在了薛蒙身上。
“算起来,自昆仑踏雪宫一别,你和师尊,也已经两年没有相见了。”
墨燃说着,微微一笑。
“薛蒙,你想他了吗?”
“废话少说!把他还给我!”
墨燃平静地望了他一眼,忍着胃部的阵阵抽痛,嘴角嘲讽,靠在帝座的椅背之上。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几乎觉得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脏腑在扭曲,溶解,化成污臭的血水。
墨燃慵懒道:“还给你?蠢话。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我和师尊如此深仇大恨,我怎会容许他活在这世上。”
“你——!”薛蒙骤然血色全无,双目大睁,步步后退,“你不可能……你不会……”
“我不会什么?”墨燃轻笑,“你倒是说说看,我凭什么不会。”
薛蒙颤声道:“但他是你的……他毕竟是你的师尊啊……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仰头看着帝位之上高坐着的墨燃。天界有伏羲,地府有阎罗,人间便有墨微雨。
可是对于薛蒙而言,就算墨燃成了人界帝尊,也不该变成如此模样。
薛蒙浑身都在发抖,恨得泪水滚落:“墨微雨,你还是人吗?他曾经……”
墨燃淡淡地抬眼:“他曾经怎么?”
薛蒙颤声道:“他曾经怎么待你,你应当知道……”
墨燃倏忽笑了:“你是想提醒我,他曾经把我打的体无完肤,在众人面前让我跪下认罪。还是想提醒我他曾经为了你,为了不相干的人,挡在我面前,几次三番阻我好事,坏我大业?”
薛蒙痛苦摇头:“……”
不是的,墨燃。
你好好想一想,你放下你那些狰狞的仇恨。你回头看一看。
他曾经带你修行练武,护你周全。
他曾经教你习字看书,提诗作画。
他曾经为了你学做饭菜,笨手笨脚地,弄得一手是伤。
他曾经……他曾经日夜等你回来,一个人从天黑……到天亮……
那么多话却堵在喉头,到最后,薛蒙只哽咽道:
“他……他是脾气很差,说话又难听,可是连我都知道他待你是那么好,你为何……你怎么忍心……”
薛蒙扬起头,忍着太过多的眼泪,喉头却阻梗,再也说不下去了。
顿了很久,殿上传来墨燃轻声的叹息,他说:“是啊。”
“可是薛蒙。你知道么?”墨燃的声音显得很疲惫,“他曾经,也害死了我唯一深爱过的人。唯一的。”
良久死寂。
胃疼得像是烈火灼烧,血肉被撕成千万片碎末残渣。
“不过,好歹师徒一场。他的尸首,停在南峰的红莲水榭。躺在莲花里,保存的很好,就像睡着了一样。”墨燃缓了口气,强作镇定。说这番话的时候,他面无表情,手指搁在紫檀长案上,指节却苍白泛青。
“他的尸身全靠我的灵力维系,才能一直不腐。你若是想他,就别和我在这里多费唇舌,趁我没死,赶紧去吧。”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墨燃咳嗽几声,再开口时,唇齿之间尽是鲜血,但目光却是轻松自在。
他嘶哑地说:“去吧。去看看他。要是迟了,我死了,灵力一断,他也就成灰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颓然合上双眸,毒剂攻心,烈火煎熬。
疼痛是如此撕心裂肺,甚至薛蒙悲恸扭曲的嚎啕哀鸣也变得那样遥远,犹如隔着万丈汪洋,从水中传来。
鲜血不住地从嘴角涌出,墨燃捏紧衣袖,肌肉阵阵痉挛。
模糊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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